陈平领命,准备转身。
作为侦察兵的敏锐,他的视线不自觉的扫过这个山洞。
这不经意的一瞥,差点让他的眼珠子掉下来。
他的视线,定格在了那个厚厚实实的松针床上。
只一眼,他就看出端倪来了。
松针铺的整整齐齐,棱角分明,明显是精心整理过。
那上面留下的压痕,并非一个人的轮廓。
一边的凹痕更深更宽。
另一侧相对较浅,略窄。
并且,两道压痕紧密相连,几乎没有间隙。
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侦察兵。
尤其是他的侦察技能,几乎是团长手把手亲自教导的。
陈平的脑海中,立刻就还原出了当时的画面。
昨晚,团长跟温同志两个人,并肩睡在这里,而且贴的非常近。
还有刚才,他进来时候,洞口火堆边,手工制作的那一堆竹筒,跟零星的,没有被掩埋彻底的鸡骨头。
陈平在心里直呼。
好家伙!
还得是自家团长!
这哪里是落难啊!
这分明是来度假的。
炊事班的伙食,都没这里好。
换了个地方,过上了有吃有喝,还能同床共枕的小日子。
他想起自己跟兄弟们担心的一夜未眠。
本来昨夜他们就准备来搜救,奈何天色昏暗,雨势太大,林中雾气又重。
根本找不到方向。
整个营区灯火通明了一夜,讨论该走哪条路,才能更快的抵达。
鹰嘴崖所属的山峰,是南岭山脉中的一座险峰。
上面是悬崖天险,下面是迷途深谷。
天气恶劣的情况下,在山林中,是极易迷失方向的。
好在,雨势慢慢的小了一些。
天刚破晓,他们就迫不及待的出发了。
山路崎岖又陡峭,脚下泥泞难行。
他们深一脚浅一脚,还得时不时停下来,确认一下方向。
走了整整六个多小时,好不容易才到了崖底。
结果呢。
他看到了什么。
团长跟温同志在崖底下,竹筒炖着鸡汤,松针铺着暖床。
你侬我侬的。
过的那叫一个滋润啊!
一股难以言喻的,混合着佩服、震惊跟白担心了的复杂情绪,冲上陈平的心头。
他的担心,真是错付了。
不管怎么样。
团长这也算因祸得福了。
彻底抱得美人归了。
他这个爱情守卫员,终于功德圆满了。
陈平紧紧地抿住嘴,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笑出来。
他那点侦察兵的小心思,跟脸上控制不住的精彩表情,怎么可能瞒得过陆晏沉的眼睛。
陈平刚收回视线,就感觉一道深沉的视线,带着无形的压力,落在了自己的身上。
他瞬间头皮一麻,身体一僵。
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立刻烟消云散。
“团长,我立刻去安排开路!”
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挺直腰板,声音格外清亮。
然后,像是后面被什么东西撵着一样,飞快的转身,几乎是窜出了山洞。
妈妈呀!
团长的心思不能猜啊。
他只是窥探到了一丁点的小秘密,就被自家团长警告了。
队伍沿着崎岖陡峭的山路向上跋涉。
陆晏沉身上背负着几乎所有的装备,应急物资的挎包以及温乔的军用背包。
而温乔身上,只轻巧的背着她自己那个军用水壶。
因为连日来的雨水,山路湿滑黏腻,布满了碎石跟盘根错节的树根。
陆晏沉始终走在温乔身侧前方半个身位。
遇到陡坡,他会率先上去。
然后自然的反手伸向她,给她一个借力的支撑点。
穿过浓密的灌木丛,他会提前拨开带刺的枝条,为她撑开一条通道。
当温乔的呼吸略显急促时,他甚至不用回头,步伐便会不着痕迹的放缓一分。
不动声色的调整着全队行进的速度。
几乎所有人的目光,都有意无意的,聚焦在队伍前方那对璧人身上。
尤其是后方的战士们。
这两人之间,点点滴滴的甜蜜互动,都落在了他们眼中。
陆晏沉跟温乔处对象,军区内没人不知道。
独立团的陆团长对自己对象体贴温柔,特别重视。
他们都有所耳闻。
但今天亲眼见到,这冲击力还是太大了。
他们印象中的陆团长,是训练场上铁面无私,令全团官兵又敬又畏的冷面阎罗。
是战术推演时运筹帷幄、杀伐果断的军事主官。
他清冷淡漠又铁骨铮铮。
仿佛所有柔软的情绪都跟他无关。
可眼前这个...
真的是那个,严肃冷峻的陆团长吗?
这小心翼翼的温柔与呵护,已经不是简单的好了。
这简直是捧在手里怕摔了,含在嘴里怕化了。
在一处稍微平坦的背阴处,陆晏沉下令短暂休息五分钟。
他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,气息却依旧沉稳。
温乔立刻掏出一块丝帕,极其自然的抬手,细细的为他擦拭额角跟脖颈的汗水。
陆晏沉的动作先是一僵,随即放松下来,甚至微微的低下头,配合她的动作。
任由她在众目睽睽之下,为自己擦汗。
漆黑的双眸里,有无奈的纵容。
更有一种深沉的,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温柔。
擦完汗,温乔又把水壶递到男人的唇边,声音轻柔。
“渴了吧,喝点水。”
陆晏沉没有拒绝,接过水壶喝了两口。
战士们心照不宣的,交换着各种八卦的眼神,脸上带着善意的、了然的笑容。
看着他们敬佩的团长,能找到这样一个贴心的革命伴侣,他们由衷的感到高兴。
队伍继续沉默前行。
但,因为前方两人的温馨互动,看着这群血气方刚的小战士们,心里暖烘烘、甜丝丝的。
连带着这脚下难行的山路,似乎都变得没那么枯燥辛苦了。
山下的军区文工团驻地。
对抗演练因为出现重大的事故,提前终止了。
整个营区都笼罩在一片异样的低气压中。
往日操练的号声消失了。
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压抑的寂静,跟文艺兵们低声的交谈。
虽然伤员的情况逐渐稳定,但驻地的气氛非但没有缓和,反而更加凝重。
空气中仿佛绷着一根看不见的弦。
昨天出事之后,丁向北按照陆晏沉的指示,第一时间就上报了羊城军区。
军区那边接到消息,立刻成立了调查组,带着医务组,迅速奔赴粤北山区这边。
军区调查组的进驻,像是一块巨石,投入本就不平静的湖面。
激起了千层浪。
他们神情严肃,行事雷厉风行,不断的找相关人员谈话,核对细节。
整个驻地都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味道。
临时搭建的医务室内。
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气味。
红一班的九个文艺兵,都躺在了这里。
有的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,有的手臂打着绷带,有的脚踝肿的老高。
低声呻吟跟叹气声,此起彼伏。
沈月如躺在靠墙的一张病床上,她的头上要缠了一层薄薄的纱布。
与其他文艺兵们的真实痛苦,跟惊魂未定不同。
她脸上更多的是一种,伪装的内疚跟忧虑。
如果仔细看,她的眼眸深处,却是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,属于造物主的冷酷无情。
她听到旁边床上,凌薇薇传来的不间断的抽泣声。
心里只有冰凉的冷意跟不耐。
烦死了!
有什么好哭的。
从凌微微醒过来,听说温乔出事之后,她就一直哭哭啼啼的。
到现在都没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