搜救队伍凌晨就出发了。
现在都十个多小时了,还没有动静。
不过,沈月如担心的不是这个。
她不明白的是,军区调查组为什么会出动。
温乔不过是文工团里面一个小小的干事。
她的失踪,怎么会引起那么大的阵仗。
而且,这件事,她做的天衣无缝。
在任何人看来,温乔落崖,那都是一场意外。
有什么好调查的。
沈月如心中隐隐生出一股不安。
但她安慰自己,从那种地方掉下去,绝无生还的可能。
只要温乔死了,一切都死无对证。
沈月如攥紧被单的手,微微的松开。
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,甚至开始思考。
等噩耗传来,她该如何表现出,恰到好处的悲伤与震惊。
在她斜对面的床位上,张婷婷正在经历着截然不同的煎熬。
她头上缠着纱布,隐隐还有血丝渗出来,太阳穴一阵阵抽痛。
但身体上的疼痛,远不及她内心恐惧的万分之一。
她躺在病床上,脸色有些惨白,眼神涣散的盯着天花板。
温乔坠崖,生死未卜。
陆晏沉亲自下去搜救,整个演练都停了。
连军区都派了调查组来。
昨天晚上,调查组的人就找她谈了三次话了。
主要是因为那个路牌。
她提前按照沈月如事先嘱咐的,一遍一遍的重复着。
说她看见的时候,那个路牌就在那里。
至于别的。
她说当时太乱了,也跟着一起滚落陡坡,头被石头撞伤了。
昏迷了过去。
但那些调查员的眼神,锐利的像是刀子。
仿佛能剥开她层层伪装,直刺她内心最恐惧的角落。
他们的问题越来越细致,时间线一遍遍的核对。
压力一次比一次大。
更让她恐惧的是,这件事因为陆晏沉的分量,被提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高度。
一个团级军官的对象在演练中坠崖。
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意外事故,而是可能牵扯到更深的大问题。
听说上面下了死命令,必须彻查。
这件事似乎闹大了,越来越难收场了。
意识到这一点。
张婷婷一夜未眠,一闭眼就是温乔来找她索命的画面。
要不就是军事法庭的审判,甚至是刑场。
只过了短短一夜,她就憔悴了不少。
心中只剩下惶惶不安跟无边的恐惧。
她偶尔偷偷地看向沈月如。
发现对方虽然也表现的忧心忡忡,但眼神那抹残酷的冷静依然存在。
甚至时不时的给她传递一个,稳住的威胁眼神。
但这对于张婷婷来说,用处不大。
那毕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。
巨大的心理压力跟精神折磨,让她处于崩溃的边缘。
张婷婷感觉自己,就像是暴风雨中一艘破烂的小船,随时都会被下一个浪头,拍的粉身碎骨。
她隐约觉得,调查组对她已经开始怀疑了。
甚至,从一开始,就没有相信。
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。
也许,下一次调查组来找她,她就会全线崩溃,把这一切都托盘而出。
就在此时,医务室的门帘猛地被人掀开,一个窈窕的身影闯了进来。
“微微!”
听见熟悉的声音,正靠在床头,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的凌薇薇,泪眼朦胧的立刻抬头。
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“乔乔!”
凌微微惊呼出声,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,眼泪唰的一下,又涌了出来。
“你回来了?”
“你真的回来了?”
“你没事?”
“太好了!”
她说着说着,就激动地想下床。
动作太猛,扯到了伤处,疼的嘶了一声,又哭又笑。
温乔迅速冲到床边,紧紧握着她的手,眼眶也红了。
“我没事。”
“我好好的。”
“你看,我一根头发都没少。”
凌薇薇回握着她的手,上上下下,仔仔细细的打量着。
确认她真的毫发无伤,这才放下心来。
但眼底深处,还残留着未散的后怕和担忧。
捶了她一下。
“呜呜呜...”
“你吓死我了知道吗?”
“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!”
温乔仔细的端详着她额上的伤口。
看着她通红的肿泡眼。
“你身上的伤怎么样?”
她的心中很有些愧疚。
要不是当时凌薇薇在千钧一发之际推开了她。
如今,她怕是也免不了受些皮肉伤。
虽然她当时给凌微微喂了灵泉水,但也只来得及喂了一口,就被沈月如推下了悬崖。
凌微微额上的伤口是好了一些。
但脚踝处的硬性损伤,怕还需要更多的灵泉水才行。
温乔想到这里,拿过桌上的搪瓷缸,给她倒了一杯水。
从兜里掏出一个药包出来,放了进去。
她凑到凌薇薇耳畔,低声道。
“这是我家的祖传秘方。”
“能减轻疼痛,加速伤口愈合。”
“你快把它喝了。”
凌微微点点头,接过搪瓷缸,二话不说,咕咚咕咚的就灌了下去。
一滴都没剩下。
喝完之后,凌薇薇明显觉得伤口处没那么疼了。
她看着温乔担忧的眼神,安慰道。
“我没事,养养就好了。”
“都是小伤,不用担心。”
她顿了顿,没忍住,凑过来,很小声的耳语道。
“乔乔,你是怎么掉下去的?”
“...怎么...活下来的?”
那鹰嘴崖也叫断魂崖,至少几百米高,但凡掉下去的,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。
怎么掉下去的?
温乔没有开口,冷笑了一声。
锐利的眸光,直直的看向对面的罪魁祸首。
在刚才门帘掀开,温乔身影出现的那一刹那,沈月如就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了,整个人僵住了。
她拿在手中的书,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。
她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个走进来的,毫发无损的,鲜活的温乔。
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跟恐惧,收缩到了极点。
不可能。
这...绝对不可能。
从那里掉下去,怎么可能还活着?
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的一干二净,比头上的纱布还要白。
她强装的镇定,在这一刻被现实砸的粉碎。
她看着温乔冲进来跟凌薇薇相拥在一起。
看着她安然无恙,甚至更添了几分鲜活的模样。
一种源自世界规则失控的,深切的恐惧,攫住了她。
怎么会这样?
她没死...
她回来了......
她一定会说出来......
完了。
全完了。
冷汗瞬间浸透了额上的纱布。
温乔的生还,对她而言,是死刑判决书的送达。
她所有侥幸的心理,在这一刻彻底瓦解。
只剩下无边无际的,即将被审判的绝望。
沈月如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,恨不得当场昏死过去。
就不用面对着可怕的现实。
一旁的张婷婷看到温乔,整个人也控制不住的剧烈发抖。
她的牙齿因为恐惧而咯咯作响。
但同时,一种截然不同的情绪,微弱却顽强的冒了出来。
那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庆幸。
温乔没死。
她身上不再背负着一条人命。
虽然,她依然害怕的发抖,害怕调查,害怕惩罚。
但,她心底那点尚未完全泯灭的良心,让她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安慰跟愧疚。
安慰于温乔还活着。
愧疚于自己参与了这场,伤害她的阴谋。
张婷婷不敢再看温乔。
整个人蜷缩在那里,无法抑制的战栗不已。
她的思绪,正在继续隐瞒跟坦白减轻罪责之间,剧烈的摇摆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