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熹微,如一层薄薄的金纱,穿过雕花木窗的棂格,在书房青石地板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。尘埃在光柱中缓缓浮动,如同无数微小的生命在无声舞蹈。
周绾君立于镜前,指尖轻轻抚过衣襟上细微的褶皱。镜中的女子眉眼依旧清丽,眼底却沉淀着过往风波留下的暗影,更深处,隐约流转着一丝不属于她独自一人的、更为锐利冷静的锋芒——那是与周影融合后,悄然滋长的感知与力量,如同深潭底部潜藏的暗流。
十日已过。自那夜镜像结界崩毁,老花匠“园丁”神智沦丧,刘府表面已恢复往昔的平静,仆从各司其职,庭院草木葱茏,仿佛那场惊心动魄的搏杀从未发生。但周绾君深知,这平静不过是覆盖在深渊之上的一层薄冰,冰下暗流汹涌,随时可能将一切吞噬。净影宗的触角未曾真正远离,而那枚潜藏于影宅深处、搏动不息的“镜魇之心”,才是操控这一切的无形之手,是提弄所有傀儡的总机枢。
今日,她的目标,是这座宅邸名义上的主人,也是被操控最深的傀儡——刘把头。
“吱呀——”一声,房门被轻轻推开。周绾君端着一盏刚沏好的雨前龙井,白瓷盏壁温润,茶汤清碧,几片茶叶如雀舌般舒卷沉浮。她步履轻盈地走向刘把头的书房,裙裾微动,不染尘埃。这是她近日来的惯例,以晚辈请安奉茶为名,行近距离探查之实。
书房内,紫檀木的沉静香气与墨锭的淡雅气息交织。刘把头正伏案查阅账册,厚重的册页摊开,上面密布着蝇头小楷。晨光勾勒出他略显臃肿的侧影,锦袍的料子虽好,却掩不住那份从骨子里透出的疲惫。与月余前相比,他眼下的乌青愈发浓重,如同被人用黛青狠狠抹了两笔,眼神时常游离涣散,仿佛魂不附体,只余一具被掏空了内里的皮囊。
最引人注目的,是他腰间悬挂的那枚人面玉佩。玉佩质地看似温润,乃上等和田白玉,却雕刻着一张似笑非笑、似哭非哭的诡异人脸,五官扭曲,透着一股邪气。此刻,在窗外透入的光线映照下,那玉佩隐隐流转着一层不易察觉的暗沉光泽,仿佛内里有生命在缓缓呼吸。
“伯父,请用茶。”周绾君将茶盏轻轻放在书案一角,声音柔顺温婉,无一丝棱角。
刘把头恍若未闻,目光依旧胶着在账册之上,枯瘦的手指却无意识地、一下下敲击着光滑的桌面,发出“笃、笃、笃”的声响,节奏杂乱无章,透露出内心的焦灼与空洞。周绾君垂首侍立一旁,眼观鼻,鼻观心,姿态恭谨,实则全部心神都已凝聚于双眼的余光之中,如同最耐心的猎手,紧紧锁定着那枚人面玉佩。
她等待着,等待着那稍纵即逝的契机。
一次,两次……当窗外一片薄云恰好飘过,遮蔽了愈发炽烈的日光,室内光线为之一暗的瞬间,那玉佩上的暗沉光泽似乎也随之轻轻“搏动”了一下,如同沉睡之物的一次微弱呼吸,那诡异人面的线条仿佛都随之活了过来。更令她心头一紧的是,与此同时,她凭借与周影融合后愈发敏锐的灵觉,清晰地感知到脚下影宅深处,那“镜魇之心”传来的一次同步的、低沉的、充满恶意的能量悸动!那悸动如同无声的雷鸣,穿透虚实界限,震荡着她的灵魂。
纹路同步!能量同源!这玉佩,绝非寻常饰物,它是“镜魇之心”延伸向现实的触角,是操控核心傀儡的枢纽,是连接线与锚点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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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夜,月隐星稀,万籁俱寂,连夏虫都噤了声。
周绾君仔细闩好房门,又侧耳倾听片刻,确认廊下无人,这才回到梳妆台前。指尖轻抚过那面边缘泛着铜绿的小圆镜,镜面微凉,清晰地映出她凝重的面容,以及眼底那丝挥之不去的忧色。
“能感知到吗?”她在心中默问,意识如同投入静水的石子,泛起涟漪。如今她与周影已是一体两面,无需再借助繁琐的水影之术,亦能在心神层面直接沟通,如同共用着一个灵魂的两个窗口。
“感知到了。”脑海中,周影的声音清晰响起,比以往更加真切,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紧绷,“那东西…搏动得愈发有力了,如同一个正在孕育恐怖的生命。我需再靠近些,看清那些‘线’的源头与流向。”
“务必小心。”周绾君叮嘱,指尖无意识地收紧。即便已然融合,周影的意识仍更擅长在影宅那片混沌之地中行动,如同她的一个更加灵活、更具镜像特质的分身。但风险,也与之并存。
“放心。”
周绾君闭上双眼,将意识彻底沉入那片熟悉的、无边无际的混沌黑暗。刹那间,视角转换,她“看”到了——周影的“眼睛”。
影宅之内,景象光怪陆离,违背常理。断裂的廊柱与倾颓的飞檐悬浮于虚无之中,破碎的镜像碎片如同棱镜,折射出扭曲变形的现实片段,时而清晰,时而模糊,组成一幅支离破碎的噩梦图景。而在影宅刘府库房对应的区域,一团巨大的、搏动着的暗红色肉瘤状物体悬挂于虚空中央,它表面布满虬结蠕动的血管与不断开阖的细小裂隙,内里仿佛有粘稠的黑暗在流淌,正是那邪恶的“镜魇之心”!
无数根细如发丝、漆黑如墨的能量丝线,自这颗邪恶心脏延伸而出,如同蛛网般辐射开来,穿透影宅与现实的界限,没入虚空,连接着现实中一个个被操控的仆役、护院的镜像倒影。这些丝线随着心脏的搏动而微微颤动,如同无数提线木偶的操控缆,无声地传递着无形的指令与能量,编织着一张覆盖整个刘府的大网。
周影(或者说,周绾君共享的视角)小心翼翼地隐匿在一堵半透明的、映照着现实庭院残像的镜像残骸之后,屏息凝神,如同潜行于阴影中的猎豹,向那“镜魇之心”缓缓靠近。
越是接近,越是能感受到那股令人灵魂战栗的压迫感与混乱疯狂的低声呓语。心脏搏动的轰鸣如同远古的战鼓,一声声敲击在意识深处,搅动着不安。
视角极力聚焦于那些延伸出的丝线。大部分细弱游丝,若隐若现,但其中有几根,明显粗壮数倍,色泽也更加深邃幽暗,如同承载着主要力量的血管,散发着不祥的气息。
一根最粗壮、几乎有婴儿手指粗细的漆黑丝线,笔直地延伸出去,另一端没入的虚空方位,赫然精准地对应着现实中的书房——刘把头的所在!这根丝线搏动最为有力,如同主脉。
另有两根稍细些,但依旧显眼的黑线,连接着护院头领和账房先生的模糊镜像倒影,他们是刘把头的左膀右臂。
而最后一根…周绾君共享的意识猛地一沉。那根丝线并非最粗,却泛着一种诡异的、类似珍珠般的灰白色光泽,与其他纯粹的黑线截然不同。它延伸的方向…竟是老夫人院落所在的位置!
老太太…她也被连接着?!可她平日里的表现,那夜的援手,那银杖的清辉…
难道那一切都是精心策划的表演?还是说,这种连接,并非简单的操控,而是另一种形式的…侵蚀与束缚?而那银戒与咒文,是她抵抗的凭依?
就在心神因这发现而剧烈震动之际,共享的视角猛地一颤!周影如同受惊的夜鸟,意识驱动着镜像躯体急速后撤——一股冰冷的、带着绝对审视意味的强大意识扫描而过,如同探照灯炽烈的光柱,毫无征兆地扫过黑暗的角落。是镜像猎人的警戒!
视角迅速隐匿于更深层、更破碎的镜像碎片阴影中,几乎与那片混沌融为一体。许久,待那令人脊背发寒的意识威压彻底远去,周影才缓缓退出了极度危险的近距离探查区域,将意识抽回。
周绾君倏然睁开双眼,额角已渗出细密的冷汗,背心一片冰凉。方才的探查,虽险象环生,但收获巨大。丝线已现,脉络初显,尤其是老太太身上那根诡异的灰白丝线,更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,在她心中激起万千波澜,让局势变得更加扑朔迷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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次日,周绾君侍奉老夫人用过早膳后,并未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去。精致的瓷碗里还剩着些许清粥,几样小菜也动得不多。
“老太太,今日天色尚好,风也柔和,不如我陪您念会儿佛经?也好静静心,养养神。”她寻了个由头,声音温软,想借此机会近距离观察老夫人,尤其是那枚从未离身的银戒与那面看似普通的小铜镜。
老夫人抬眸看了她一眼,目光似乎比平日清明些许,浑浊的眼底深处,仿佛有什么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,快得如同错觉,让人难以捕捉。她布满皱纹的脸上看不出喜怒,只是缓缓点了点头,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:“你有心了。”
周绾君取来那面边缘光滑的小铜镜,假意为老夫人整理略显散乱的鬓角银丝,实则手腕微转,将镜子置于一个巧妙的角度,既能映照出老夫人大部分身形与面容,又能让她自己用眼角的余光,清晰地观察到镜面上任何细微的变化。
老夫人重新阖上眼,枯瘦的手指缓缓拨动着那串油光水滑的紫檀木念珠,唇瓣微动,开始低声诵念。初时,确是《金刚经》的段落,“凡所有相,皆是虚妄…”字正腔圆,语调平和,充满了年长者特有的虔诚与淡然。
周绾君垂手静立一旁,看似专注聆听,实则灵觉全开,如同最精密的仪器,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异常的能量波动。
约莫一炷香后,老夫人诵经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,变得几不可闻,似乎有些疲惫,陷入了浅眠。周绾君正要上前轻声询问,却见老夫人的嘴唇仍在极其轻微地、持续地翕动着,念诵的,却不再是任何她所知的佛经篇章!
那是一种极其古老、音节拗口奇特的咒文,带着一种固本培元、凝神定魄、安定神魂的奇异韵律。每一个音节的吐出,都似乎引动了周围空气中某种微不可查的共鸣。伴随着这低不可闻的隐秘念诵,老夫人指间那枚样式古朴的银色戒指,也同步泛起极其微弱的、与咒文节奏完美契合的清冷光辉,那光芒淡薄如雾,却带着一种坚韧不屈的意味。
她在抵抗!以某种不为人知的秘法,燃烧着自身的精神力量,稳固自身神魂,对抗那根连接着她的灰白丝线的侵蚀与污染!
周绾君心中豁然开朗,如同拨云见日。老夫人并非同谋,亦非完全被控的傀儡,她是在这污浊泥潭中,竭力保持着一丝清醒与自我的另一个挣扎者!那根灰白丝线,或许代表的不是直接的操控,而是持续不断的精神侵蚀与污染!而老夫人,正在用她自己的方式,艰难地构筑着内心的堤坝,抵御着那无孔不入的黑暗。
就在这时,老夫人念诵咒文的声音微微一顿,极其短暂,几乎无法察觉。她并未睁眼,苍老的面容依旧平静,却仿佛洞悉了周绾君所有的观察与推测,极轻极缓地,几不可见地,摇了摇头。
周绾君心头一凛,如同被冰冷的针尖刺中,立刻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探究目光,眼观鼻,鼻观心,垂首做出同样疲惫假寐的姿态,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。
无声的警告。老太太知道她在探查,知道她看出了端倪,也在用这种方式警告她,勿要轻举妄动,以免打草惊蛇,引来更可怕的注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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线索愈发清晰,却也愈发错综复杂,如同纠缠在一起的线团。刘把头是深陷操控的核心傀儡,老夫人是身处污染中顽强抵抗的清醒者,而那“镜魇之心”与由其延伸出的无数能量丝线,则是净影宗布下的、笼罩整个刘府的邪恶控制网络。
必须做点什么,不能坐以待毙。月圆之夜如同一个不断逼近的阴影,一种无形的、令人窒息的紧迫感压迫着周绾君的神经,催促着她行动。
她决定进行一次极其谨慎的、小范围的测试。目标,不能是刘把头或老夫人身边的核心人物,那无异于直接敲响警钟。需找一个被细丝连接、影响较小、即便出现异常也不至于立刻引起高度重视的对象。
通过几日的细心观察与影宅中的比对,她选定了一个负责庭院洒扫的年轻丫鬟,名唤小翠。约莫十四五岁年纪,性子有些怯懦,平日寡言少语。影宅中,连接她的那根黑色丝线细若游丝,几乎难以察觉,显然并非重要节点。
是日午后,阳光有些慵懒,树影婆娑。小翠正独自在庭院西角,握着一把比她还高的扫帚,一下下认真地清扫着石径上的落叶,“沙沙”声规律而单调。
周绾君藏身于月洞门后斑驳的阴影中,身形与墙壁上的藤蔓几乎融为一体。她屏住呼吸,指尖悄然凝聚起一丝微不可查的、源自镜心术的本源能量。这能量并非用于攻击或防御,而是被她小心翼翼地调整着,模仿了某种能引起共鸣的特定频率波动,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粒微小石子,意图只在特定对象上激起涟漪。
她瞄准了影宅视角中,那根连接着小翠镜像的、细弱无比的黑色丝线,将这一丝精心调制过的波动,小心翼翼地、如同穿针引线般,传递了过去。
“嗡……”
一声极轻微、几乎不存在于现实世界、只回荡在能量层面的震鸣,如同琴弦被拨动后的余韵,悄然响起。
庭院中,正机械挥动着扫帚的小翠,动作猛地一滞!她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针狠狠扎了一下,身体剧烈地一颤,手中的扫帚“啪嗒”一声掉落在地,发出突兀的声响。她眼神瞬间变得空洞而迷茫,失去了所有焦点,抱着头,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、痛苦的嗬嗬声,在原地踉跄着转圈,行为彻底错乱,仿佛提线突然断裂的木偶!
成功了!丝线确实可以被干扰!能量的连接并非无懈可击!
然而,这成功的喜悦仅仅在她心中持续了一瞬,如同昙花一现!
一股庞大、冰冷、充满被冒犯后的怒意的恐怖意识,如同被彻底惊动的嗜血蜂群,骤然自影宅深处、“镜魇之心”的位置爆发出来!这股意识带着绝对的“秩序”意志,蛮横地、毫无保留地瞬间扫过整个刘府现实与镜像的每一个角落,每一寸空间!墙壁、地面、甚至空气,都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。
周绾君闷哼一声,如遭重击,胸口一阵气血翻涌,强行切断了那丝能量波动,将自身所有气息收敛到极致,如同冬眠的动物,融入阴影最深处,心中骇然欲绝。这反应速度与强度,远超她的预估!这“镜魇之心”背后的操控者,其警觉性与力量,深不可测!
几乎在同一时间,现实中,那行为错乱、陷入短暂疯狂的小翠,身体猛地一僵,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攥住!眼中所有的迷茫与痛苦瞬间尽数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、死寂的空洞与麻木。她僵硬地弯下腰,拾起地上的扫帚,然后继续着之前清扫的动作,一丝不苟,精准得如同上了发条的玩偶,节奏、幅度与之前毫无二致,仿佛刚才那短暂的、激烈的错乱从未发生,只是阳光下的一个幻觉。
但那股冰冷的、带着怒意的意识并未立刻平息。它如同盘旋在高空的猎鹰,锐利的目光在刘府上空,在现实与镜像的夹缝中,反复扫描、搜寻着那胆敢挑衅其“秩序”的、渺小而又可恶的源头。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压力,令人呼吸困难。
周绾君屏住呼吸,甚至连心跳都几乎强行停止,将自己想象成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,一截早已枯死的朽木,与周围的阴影彻底融为一体。时间仿佛被拉长,每一息都如同煎熬。许久,那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意识威压,才如同退潮般,缓缓散去,但那份被注视过的寒意,却久久萦绕不散。
危机暂解,但周绾君知道,猎人已被惊动,网已收紧了一丝。接下来的每一步,都需更加谨慎,如履薄冰,如临深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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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夜,也许是白日心神损耗过巨,也许是那冰冷意识的残余影响尚未完全消退,周绾君睡得极不安稳。
梦境光怪陆离,破碎的镜像如同锋利的刀片四处飞旋,扭曲的人影在视野边缘无声嘶吼,粘稠的黑暗如同沼泽般试图将她吞噬……最终,所有的混乱碎片如同被无形之力强行牵引、压缩,汇聚成一个冰冷的、无边无际的、唯有镜面存在的奇异空间。
她独自立于光滑如冰的镜面之上,脚下清晰地倒映着她自己茫然、警惕而又带着一丝疲惫的脸庞,无数个重复的影像向深处延伸,直至虚无。
突然,前方一面巨大的、布满蛛网般裂痕的古老镜子中,原本模糊的映像开始剧烈波动,如同沸腾的水面。一个极其模糊、近乎透明的老者影像挣扎着、扭曲着从镜面深处浮现出来。他穿着前朝的宽大服饰,面容扭曲变形,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难以言喻的焦急,影像时聚时散,极不稳定,仿佛随时会彻底溃散于虚无。
周绾君瞳孔微缩,认出了那依稀可辨的轮廓——是刘府祠堂中,常年供奉在香案之上、已故刘老太爷画像中的模样!
老者的镜像张开嘴,面部肌肉因极度用力而痉挛,似乎用尽了残存的全部力气,对着周绾君发出无声的、却直接响彻在她灵魂深处的嘶吼。那嘶吼带着血泪般的绝望与刻骨的警示,每一个音节都如同冰锥,刺入她的意识:
“…阻止…必须阻止…仪式…”
他的影像剧烈晃动,边缘开始溃散,如同风中残烛。
“…月圆…子时…‘她’…要…降临…”
“她?”周绾君在心中疾呼,意识试图与那濒临消散的影像沟通,“‘她’是谁?!什么仪式?!”
老者镜像的瞳孔中骤然收缩,充满了极致的、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恐惧,仿佛穿透了无尽时空,看到了某种无法形容、无法理解的大恐怖存在。他用尽最后一丝维系存在的力量,影像如同破碎的琉璃般开始崩散,在彻底消失前,吐出了几个更加破碎、模糊、却更令人心悸的音节:
“…镜…中…之…”
话音未落,如同支撑的弦骤然崩断,整个镜面空间轰然破碎!无数镜片如同冰雪般消融于黑暗!
周绾君猛地从床榻上坐起,心脏狂跳如擂鼓,几乎要撞破胸腔,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寝衣,额发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,带来冰凉的触感。窗外,一弯残月正缓缓西沉,清冷而苍白的光辉,如同死人的指甲,无声地洒满窗棂,将房间内的家具勾勒出模糊而诡异的轮廓。
月圆…子时…“她”要降临…镜中之…?
“镜中之”什么?是镜中之物?镜中之神?还是…镜中之鬼?那未尽的短语,如同一个充满恶意的悬念,悬挂在心尖,散发着不祥的气息。
一股前所未有的、深入骨髓的寒意,顺着脊椎,如同冰冷的蛇类,瞬间爬满了周绾君的全身,让她控制不住地微微战栗起来。
距离月圆之夜,仅剩五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