了因再次低下头,捡起碟中一粒花生米,只是他刚放到嘴里,却忽然想起了什么。
“对了,那几个包裹,是什么祭品?打开来,让贫僧看看。”
这话一出,空地之上,温度仿佛骤然又降了十度。
那些原本就匍匐在地、瑟瑟发抖的龚家子弟,身体猛地一僵,随即抖得更加厉害,几乎要把头埋进泥土里,恨不得当场消失。
龚家家主原本惨白如纸的脸上,瞬间又褪去一层血色,变得近乎透明。
他眼神剧烈闪烁,死死盯住自己面前沾染了血污和泥土的地面,不敢与了因对视。
了因等了片刻,不见动静,也不催促,只是又捡起一粒花生米,放在指尖捻了捻,然后才抬眼,目光淡淡地扫过龚家家主那副惊惧欲死的模样。
“贫僧这人。”他开口,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,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:“脾气可是不怎么好。老老实实的,说不定……还能多活一段时间。”
他顿了顿,将花生米送入口中,咀嚼的动作不疾不徐。
“不然……”
了因没有说下去,只是轻轻笑了一声。
这声轻笑,比任何厉声威胁都更让龚家家主恐惧。
这和尚在婚宴上都敢当众杀人,绝非心思手软之辈。
冷汗,瞬间浸透了他后背的衣衫,冰凉黏腻。
他知道,躲不过去了。
他极其艰难地、一点一点地转动僵硬的脖颈,看向跪在自己身旁中年汉子——那是他的三弟,龚家三爷。
“老三……”龚家家主的声音干涩沙哑,如同砂纸摩擦:“你……你去……”
“大哥!我……”龚三爷吓得魂飞魄散,差点瘫软在地,本能地就想拒绝。
“去!”龚家家主猛地低吼一声,那声音里带着垂死挣扎的狠厉和不容置疑的命令,眼神更是死死盯住龚三爷,充满了警告——不去,现在就得死!去了,或许还能晚死片刻!
龚三爷被这眼神吓得一个激灵,终究还是哆哆嗦嗦地、几乎是连滚带爬地,朝着那几个包裹挪去。
仿佛前方不是几个包裹,而是万丈深渊,张开着血盆大口。
终于,他挪到了最大的那个包裹前。
包裹用的是厚实的深色油布,系得很紧。
龚三爷颤抖着伸出手,手指根本不听使唤,解了好几次,才将绳结解开。
他深吸一口气——虽然吸进的只有血腥和恐惧——猛地将油布掀开!
一股难以形容的、混合着新鲜血液与内脏特有腥气的味道,瞬间弥漫开来,比之前空气中的血腥味更加浓烈、更加令人作呕。
油布之下,并非金银珠宝,亦非奇珍异草。
映入眼帘的,是堆叠在一起的、暗红色的、尚带着湿润光泽的……内脏!
心、肝、脾……形状分明,甚至能看清一些细微的血管脉络。它们被粗略地堆放在一起,数量不少,粗看之下,竟有十几副之多!
最令人头皮发麻、血液倒流的是——这些内脏的大小!明显异于成人,小巧得多,看那心脏,不过比成人拳头略小,肝脏也显得稚嫩……
这分明是幼童的内脏!而且,从新鲜程度看,剥离的时间绝不会太长!
龚三爷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,又接连扯开了另外三个包裹。
粗布散落,里面赫然同样是码放得还算整齐,但此刻看来却无比狰狞可怖的幼童内脏!
粗略看去,四个包裹加起来,怕是有五六十副之多!
明利、明显等人人,在看到包裹内景象的瞬间,眼睛骤然瞪大,瞳孔紧缩,随即,无边的怒火如同火山喷发般从心底直冲头顶!
“魔崽子!我杀了你们!!”
明利性情最为刚烈火爆,看到如此惨绝人寰的景象,哪里还忍得住?
一声怒吼,目眦欲裂,周身内力激荡,就要冲上前去,将眼前这些龚家的禽兽碎尸万段!
“明利!住手!”一声低喝,如同惊雷,炸响在明利耳边。
是明均。
他同样双眼赤红,额头上青筋暴起,紧握的拳头因为用力过度而骨节发白,指甲深深掐入掌心,渗出血丝。
他的胸膛剧烈起伏,显然也在极力压制着沸腾的杀意和悲愤。
但他死死拦在了明利和明显身前,手臂如同铁铸,不容他们逾越半步。
他的目光,死死盯住了因的背影。
了因的目光,终于从手中的花生米碟子上,移到了那些打开的包裹上。
他静静地看着,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,既无愤怒,也无惊诧,甚至连一丝厌恶都看不出来。
然后,面对了因长时间的沉默,明利终究是压制不住。
“佛子!”
这一声,既是悲愤到了极点的宣泄,也是希望眼前这位年轻的佛子能点头,允许他将眼前这些禽兽不如的东西撕成碎片!
了因听到了他的呼喊,微微侧过了头。
他的动作很慢,目光落在了明利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上。
“想死?”
轻飘飘的两个字,却让明利下意识地对上了了因的目光——那双眼睛依旧平静,如同古井深潭,不起波澜。
但就在这平静之下,明利却清晰地看到了,了因眼白的边缘,不知何时,竟悄然蔓延开丝丝缕缕、细如发丝的血色纹路,像是冰层下缓慢流动的岩浆,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诡异与压抑。
明利瞬间僵住,仿佛被无形的寒冰冻结了四肢百骸,连沸腾的血液都似乎凝固了。
他张了张嘴,却不敢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他毫不怀疑,如果自己再动一下,佛子真的会……他不敢想下去。
了因没有再看他,缓缓转回头,目光重新落回桌面。
他深吸了一口气,这口气吸得很深,胸膛微微起伏,空气中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似乎对他毫无影响。
然后,他再次开口,语气和之前询问时一样平淡,甚至带着点闲聊般的随意。
“刚才挖的池子,是什么?”
龚家家主脸上已是一种彻底认命的灰败。
事到如今,还有什么不能说的?还有什么值得隐瞒的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