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一刻——
了因将竹笛横于唇边。
没有酝酿,没有起手式。
一声尖锐、凄厉、仿佛能刺穿灵魂的笛音,骤然划破死寂的山林!
呜……呜……
笛声,响起了。
那声音不似人间之音,倒像是从九幽最深处飘来的一缕呜咽,裹挟着浸透骨髓的阴寒。
音调扭曲而断续,恍若垂死之人在生死边缘挣扎喘息,其间又夹杂着婴儿夜啼的尖锐、女子哀泣的凄婉、老者悲号的苍凉……
种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杂音交织缠绕,化作一道直击神魂的旋律——悲伤到了极致,也绝望到了极致。
笛声钻入耳膜,直透脑髓。
无尽的悲伤、绝望、怨恨、疯狂……种种负面情绪如决堤洪流,汹涌澎湃地冲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神防线。
厉煌圣子那即将彻底消散的意识,被这笛音一激,竟如冰水浇顶,回光返照般清晰了一瞬。
无边黑暗如潮水涌来,可那诡异的笛声却穿透沉沉死寂,直接在他即将寂灭的灵台深处回荡、轰鸣——
天哭地恸大悲魔咒!
原来……是它!
他……竟练成了这个!
难道……
最后一个念头尚未完整浮现,无边黑暗彻底吞噬了一切。
混世道当代圣子,厉煌,陨落。
尸身兀自挺立片刻,方才带着满脸的惊愕与茫然,向后轰然倒地,眉心一点焦黑孔洞,袅袅青烟混合着红白之物缓缓渗出。
这一切,从佛珠崩射到笛声响起,不过电光石火之间。
厉煌圣子的死亡,自然被尚未远遁、只是拉开安全距离的玄姬圣女清清楚楚地看在眼中。
惊骇!
即便以她的心性修为,看到这一幕,周身真气也不可抑制地剧烈波动了一瞬,显露出其下骤然收缩的瞳孔与微微绷紧的身形。
她退的那一刻,便已预见了这位“师弟”的结局。
但她万万没有料到,战斗会结束得如此之快!如此之……轻易!
碾压式的屠杀!
厉煌圣子,混世道精心培养的天骄,在了因面前,竟连一招像样的反击都未能做出,便被几颗灌注了狂暴力量的佛珠直接点杀!
她亦是顶尖天骄,但了因此刻展现出的战力,已经完全超出了她对“年轻一辈天骄”的认知范畴!
而更让她心神剧震,寒意直冲顶门的,是那响起的笛声!
呜咽、扭曲、蕴含着无尽悲伤与绝望的魔音!
仅仅入耳的刹那,便让她心神摇曳,如遭无形重击。
即便第一时间封闭听觉,紧守灵台,可那股难以抗拒的悲怆、怨毒、绝望之音,却似万千冰针,穿透护体罡气,直刺识海深处!
灵魂仿佛都要在这魔音中颤栗、哭泣、沉沦!
“天哭地恸……大悲魔咒!”
玄姬圣女心中,同样响起了这个禁忌的名字,比厉煌更加清晰,更加确定,也更加冰寒。
她终于彻底明白,为何了因的杀气会如此异常,为何他的状态如此诡异,为何他之前一直压抑,却在此刻骤然爆发!
这根本不是简单的走火入魔!
这是佛魔一念,是种极度危险、介于佛与魔的禁忌!
且观其威势,这“天哭地恸大悲魔咒”恐怕已修至相当骇人的境地!
而自己,似乎……成了他下一个锁定的目标。
笛鸣,凄厉破空,引动悲魔。
声音并不高亢,却无孔不入,如同冰冷的毒蛇钻进每个人的七窍,啃噬神魂。
阴长老、各统领及其手下,在厉煌圣子被爆头的瞬间本就已吓得魂飞魄散,此刻被这诡异笛声一冲,更是如遭重击。
修为稍弱者,当即抱头惨嚎,七窍中渗出丝丝黑血,眼神迅速涣散,陷入癫狂,开始胡乱攻击身边之人,或者以头抢地,状若疯魔。
即便是阴长老等无漏境,也是面色惨白,神魂动荡,体内真元运行滞涩不堪,仿佛有无数冤魂在耳边哭泣嘶吼,引动他们心底最深处的恐惧与负面情绪,战力十不存一!
这已不是战斗,而是一场单方面的、针对神魂的屠杀前奏!
逃?战?
这两个念头在她脑中疯狂交战。
笛声愈急愈悲,那股侵蚀心神的魔力也愈来愈强。
她的意识在魔音冲刷下明灭不定,恍如风中残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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咚!
一声沉闷的撞击感,伴随着剧烈的疼痛,将玄姬圣女从那无边无际的悲怆魔音泥沼中猛地拽了出来。
意识如同沉入深海的溺水者,骤然冲破水面,贪婪地呼吸着现实的气息,随之而来的,却是遍布四肢百骸、深入骨髓的剧痛!
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,每一根骨头都像被碾过,丹田气海处更是传来一种空荡荡、火辣辣的撕裂感,仿佛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被硬生生掏走了。
“呃……嗬……”她喉咙里发出破碎的抽气声,眼前先是模糊的血色,然后景象才一点点清晰。
然后,她看到了地狱。
方才还人影幢幢、杀气腾腾的山谷空地,此刻已是一片死寂的修罗场。
横七竖八,倒伏满地的尸体,竟无一活口。
最靠近她的几具,死状尚算“完整”,只是七窍之中流出蜿蜒的黑血,面目扭曲,凝固着极致的恐惧与痛苦。
稍远一些的,景象便惨烈得多——断肢残骸,血肉模糊,他们并非死于外力,而是……自相残杀!
利刃劈砍在同伴身上,牙齿撕扯着熟悉的躯体,每一道伤口都透着癫狂与绝望,仿佛在生命的最后时刻,被那笛声引出了心底最深的恶鬼,彼此吞噬。
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,混合着一种阴冷死气,弥漫在空气中,粘稠得几乎化不开。
而她自己……
玄姬圣女僵硬地、一寸寸地低下头。
她的右手,五指如钩,正死死掐着一个统领的脖颈。
那统领双目暴凸,脸色青紫,颈骨早已被捏得扭曲变形,显然断气多时。
而她左手的指尖,则深深嵌入另一具尸体的肩胛——那是阴长老!
最让她神魂俱颤的是,阴长老并非倒在别处,而是双膝跪地,死在了她的面前!
他枯瘦的身体前倾,一只干瘪如鸡爪的手,五指并拢如刀,此刻正深深插进了她的下腹丹田之处!贯穿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