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浓的余光偷偷飘向坐在一旁的穆承策身上。
见他垂眸喝茶,压根没看这边,清浓心中隐隐有些失落。
正好此时头发已经梳起,她要去更衣,只能闷闷地收回视线。
本该回去换衣,但清浓起身后朝着长公主端端正正行了跪拜大礼。
“起来吧,乖孩子。”
穆揽月受礼后才伸手叫起,“无需多礼。”
清浓软声坚持,“应该的。”
这一拜该是对长辈和恩师的尊敬。
穆揽月笑得和蔼,心中熨帖。
先前的意外误了点时辰,清浓匆匆回房更衣。
顾老夫人和顾韵都等在这里。
笄礼比照公主,礼仪繁琐复杂很多。
顾韵看着挂在架子上的衣裳爱不释手,“虽说笄礼的服饰没有颜色要求,到你这儿确实实打实的用心,看这朱红,怕不是比照承安王殿下朝服挑染而成?”
清浓俏脸一红,今日还是头一次见他穿朝服。
当真是俊逸不凡。
顾老夫人笑道,“何止啊,从浅粉到雪色,朱红,都是用了心思的。”
“这襦裙用了云绫纱才能如此飘逸。曲裾选的浮光锦才能衬得合欢花异常灵动。更别说外面这大袖用的缂丝罗。光准备就要不少时间。”
顾老夫人叹为观止,她家是用不起这料子的。
清浓不懂布料,但也知道绫罗绸缎要凑齐,且还要花时间绣上银丝金线,必是耗费了很长的时间。
绝不是万寿节至今就能完成的。
就在她沉思时,顾老夫人神神秘秘说道,“这花样更有讲究。”
顾韵抚着衣摆上大朵的凤凰花陷入深思,“祖母,合欢还能理解,里头这个缠枝莲纹有特别的寓意?还有这凤凰花,真看不懂。”
顾老夫人弹了一把她的额头,“让你平日多读书吧,日后若有不错的小公子与你借花传情,你都弄不懂意思!”
顾韵揉了揉额头,痛呼道,“祖母!哪有您这样的,这么奔放的吗?我又不是嫁不出去!那些整天之乎者也的书呆子我才看不上呢!”
她气鼓鼓说完,转头看向清浓,“你知道这打的什么哑谜啊?”
清浓有些不确定,“看取莲花净,应知不染心?”
顾老夫人含笑着满意点头,“郡主聪慧。”
果然,这些衣服饰品都不是尚宫局准备的。
是他。
清浓红透了耳根子,微微侧过眼不好意思。
在他心中,她是若莲花一样洁白无瑕的女子吗?
顾韵举起衣摆,“那这凤凰花呢?当凤凰吗?”
清浓一愣。
杂书中看到过一句,凤凰花开两季,一季缘来,一季缘灭。
行走间衣摆上大朵的凤凰花开得绚烂多彩。
清浓安慰自己,可能是想多了。
也许只是因为他救她的那个雨夜,她穿的衣裳上绣着凤凰花。
又或许是他们情意相通时不约而同选择了凤凰花暗纹。
可是他抛弃了她最爱的海棠,选了凤凰花。
清浓也不懂。
“殿下当真待您如珠如宝,老身记得这凤凰花是元昭皇后的最爱。”
顾老夫人感慨万千,“当年先帝后大婚的婚服绣的就是凤凰花,取向死而生,凤凰涅槃之意。”
清浓喃喃道,“向死而生,凤凰涅槃。”
顾韵歪着头看她,“还真的是很符合你如今的处境诶。”
“王爷还挺细心的,好吧,这一把本小姐输了!允许你更爱他一点。”
清浓抚摸着绣凤凰花的金线,恋恋不舍。
针脚细密紧实。
很漂亮,也很瞩目。
内搭的衣裳绣的都是暗纹或者用了巧思,唯独这外袍配色用线大胆放肆。
就像是他故意为之。
所以……
他想让所有人知道。
她是他心之所选。
清浓像是掉进了蜜罐子里,晕乎乎的。
顾韵笑得花枝乱颤,“有人恨嫁咯~”
清浓转过身,嘴硬道,“才没有呢!我来不急了,姑母等好久了。”
“呦呦呦,到底是怕谁等着啊?”
“顾姐姐!”
“好哇,不叫顾小姐了哇?咱两臭味相投,交个朋友呗?”
“我们不是朋友吗?”
清浓笑盈盈的表情里藏着一丝俏皮。
两个小姑娘相视一笑。
***
清浓换好衣服后挽着顾韵亲热地出来。
隔门口老远顾韵就松了手,“快去,今日是你的大日子,可别被本小姐抢了风头。”
清浓松开她的手,深吸了一口气,提裙跨进门。
陈嬷嬷立马奉上钗冠。
托盘上红绸掀起的那一刻,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了一起。
五色宝石点缀的花冠端庄大气,中间的东珠颗粒饱满,是近些年都不曾见过的。
长公主接过,等清浓走到面前,她高声吟颂:"以岁之正,以月之令,咸加尔服。黄者无疆,受天之庆。"
顾老夫人站在她身后,挽袖取下发钗。
长公主将钗冠稳稳戴在清浓头上,与顾老夫人一起帮她正冠。
一片岁月静好。
接着穆揽月端起酒杯,走到清浓跟前,接着念道:"甘醴惟厚,嘉荐令芳。拜受祭之,以定尔祥。承天之休,寿考不忘。"
清浓接过醴酒,跪着把酒撒了些在地上作祭酒,虽听嬷嬷说过流程,但真的经历起来手还是微微发颤。
她持酒象征性地沾嘴唇,闻到了好闻的味道。
是桃花酿。
最早也该是去年备下的。
她悄悄回头,果不其然对上他含笑的眸子。
清浓慌忙移开眼,后面的流程晕乎乎的就过去了。
只听到长公主祝辞:"礼仪既备,令月吉日,昭告尔字。爱字孔嘉,髦士攸宜。宜之于假,永受保之。"
穆揽月说到这里顿住了声,“你母亲取的小字带着她满心满眼的爱意,姑母就不再另取了,你看可好?”
清浓点点头,“浓浓愿意。”
穆揽月怜爱地扶着她起身,“姑母并无其他教诲,只盼你日后身如琉璃,内外明澈。顺颂时宜,百岁从欢。”
清浓红着眼眶,泪汪汪地站起来朝着宾客们行礼。
这里本该是聆听父母教诲的。
姑母如同娘亲一样的期盼让她想起珍藏已久的两筐手信。
在她失踪的五年里,娘亲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写下那些言语。
娘亲明明知道沈清瑶是假货却无可奈何地与沈家人虚与逶迤。
应该早就知道沈言沉的本性了吧。
若非是她的存在,依照清浓从手信中描绘出的娘亲模样。
颜梦筠应该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。
到底还是她造就了娘亲的悲剧。
清浓抿着唇,神色复杂。
赵夫人和江夫人隐约觉察着不同。
长公主见她有些愣神,朝宾客们说道,“浓浓笄礼已成,感谢各位夫人出席。”
“挹翠阁备了茶水点心,大家可自行享用,午膳在亭中摆曲水流觞宴,邀大家共饮。”
“春日来信,桃花盛开,各家小姐们也别拘着,相伴去赏花吧。”
长公主发了话,各家夫人纷纷起身,带着女儿们去院中赏花。
清浓收拾好心情准备出去作陪,穆承策放下茶盏,喊道,“郡主留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