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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8章:庆典与隐忧

    霜降一过,山里早晚的风就带了明显的寒意。姜家坳后山的柿子红得透亮,像挂了一树树的小灯笼。这天下午,公司那间兼做食堂的大屋子里,比往常热闹了十倍。几张从各家借来的大圆桌拼在一起,铺上洗得发白的旧床单,就算是主桌。墙上贴着手写的红纸大字——“庆祝姜家坳农业科技发展有限公司成立一周年”。字是李会计写的,方方正正,透着股认真劲儿。

    桌上摆的算不上丰盛,但实在。大盆的笋干烧肉,油汪汪的,是李叔的拿手菜;整只的香菇炖鸡,汤色清亮,香味老远就能闻到;还有自家腌的咸鸭蛋,炒的野蕨菜,拌的豆腐皮……都是本地土产,用大海碗装着,冒着腾腾的热气。最显眼的是桌子中央,摆着几瓶真空包装的“手剥笋”和香菇酱,红底金字的标签,在略显简陋的环境里,透着一股崭新的、不一样的气息。

    公司所有人,加上各村合作社的代表,能来的都来了,挤了满满一屋子。男人们互相递着烟,大声说笑,女人们帮忙摆碗筷,孩子们在桌腿间钻来钻去,等着开饭。空气里弥漫着饭菜香、烟草味,还有一股子发自内心的、热烘烘的喜气。

    凌霜今天穿了件半新的碎花罩衫,头发仔细梳在脑后,脸上带着笑,挨桌招呼着。看到老张正跟人吹嘘他们家今年的香菇长得肥,她笑着过去敬了杯茶;看到王书记和李会计在角落低声说着什么,她点点头示意;看到桂花带着几个年轻女工,有些拘谨地坐在靠边的位置,她特意走过去,给她们碗里夹了块鸡腿肉。

    “都别客气,放开吃!这一年,大伙儿都辛苦了!”凌霜提高声音说。

    “凌总辛苦!”不知谁带头喊了一句,大家都跟着笑起来,气氛更热烈了。

    姜老栓作为最年长的董事,先站起来说了几句。无非是“公司不容易”、“大伙儿要齐心”之类的老话,但说得实在,底下的人都点头。接着是王书记,他难得没讲规章制度,而是肯定了大家一年来的进步,特别提到了质量事故后的整改和SOP的推行。轮到凌霜时,屋里安静下来,大家都看着她。

    凌霜端着茶杯站起来,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熟悉或不那么熟悉、但此刻都洋溢着简单快乐的脸。灯光下,有些人脸上还沾着灶灰,有些人手上还有洗不掉的酱渍,有些人鬓角已经有了白发。就是这些人,和她一起,把那个风雨飘摇的合作社,撑成了今天这个有模有样的公司。

    “各位叔伯,婶子,兄弟姐妹们,”她开口,声音不大,但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,“一年了。真快,也真慢。”

    “说快,是因为回头看看,好像昨天咱们还在为第一批香菇卖不出去发愁,为质检被人卡脖子睡不着觉。说慢,是因为这一年里,咱们流的汗,费的劲,吵的架,熬的夜,数都数不清。”

    屋里很静,只有灶膛里柴火偶尔的噼啪声。

    “咱们从十几个人,到现在几十号人;从一个院子,到现在有了一小片厂房;从只有香菇酱,到现在有了‘手剥笋’,真空包装也上了线;从没人知道‘姜家坳’是啥,到现在咱们的东西能进县招待所,当礼品送人……这些,不是靠我凌霜一个人,是靠咱们在座的每一个人,是靠咱们拧成一股绳,一步一个脚印,硬走出来的!”

    “要谢的人太多。”凌霜的声音有些哽咽,但她忍着,“谢谢姜叔、李叔你们老一辈,手把手地教,实心实意地干;谢谢王书记、李会计,把规矩立起来,把账算清楚;谢谢老张伯,还有各村合作社的乡亲们,把最好的山货交给咱们;谢谢桂花,还有所有车间的兄弟姐妹,是你们一双手,把原料变成咱们货架上的产品……”

    她顿了顿,目光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,仿佛能穿透群山,看到遥远的省城。

    “还要特别感谢一个人。他今天不在,在很远的地方。但从咱们还是个小合作社的时候,他就一直在帮咱们。帮咱们注册商标,联系销路,请专家,出主意,制定章程,甚至在咱们最难的时候,一次次给咱们指方向,稳军心。”凌霜的声音更加清晰,带着一种由衷的敬意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,“没有他的‘远程定航’,咱们这小船,可能早就不知道在哪个风口浪尖上打转了。徐瀚飞,徐顾问,谢谢你。”

    “哗——”屋里响起热烈的掌声,夹杂着“徐顾问好人!”“该谢!”的喊声。大家都知道这个“省城的技术员”,知道他是公司的特别顾问,是凌总的“定心丸”。

    凌霜举起茶杯:“今天,以茶代酒。第一杯,敬咱们所有人,辛苦了!第二杯,敬所有帮助过咱们的朋友!第三杯,”她深吸一口气,“敬咱们公司的明天!路还长,肯定还有沟沟坎坎,但只要咱们心齐,劲儿往一处使,就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!干!”

    “干!”所有人都站了起来,举起手里的茶碗、酒杯,脸上洋溢着对过去一年的自豪和对未来的憧憬。叮叮当当的碰杯声,说笑声,再次充满了整个屋子。这一刻,所有的疲惫、争执、压力,似乎都暂时被这喜庆的气氛冲散了。

    庆功宴一直闹到晚上八点多才散。送走最后一位客人,帮着收拾完碗筷,凌霜才拖着有些发沉的步子回到自己那间兼做办公室的小屋。屋里还残留着饭菜的香气,但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。兴奋的余温还在,但一种庆典过后特有的、混合着疲惫和淡淡寂寥的情绪,悄悄漫了上来。

    她想起该给徐瀚飞打个电话。虽然下午的感谢是公开的,但她还是想亲口告诉他今天的热闹,听听他的声音。

    电话拨过去,响了很久才被接起。背景音有些嘈杂,似乎在外面。

    “喂?”徐瀚飞的声音传来,带着笑意,但似乎有些疲惫,“庆典结束了?热闹吧?”

    “嗯,刚散。挺热闹的,大家都高兴。”凌霜靠在墙上,嘴角不自觉地扬起,“我在会上,提到你了。说谢谢你的‘远程定航’。”

    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,然后是他更低一些的笑声:“我哪算什么定航,不过是在旁边看着,偶尔提醒一句罢了。是你们自己行船稳。今天……开心就好。”

    “开心。”凌霜说,听着他声音里的笑意,心里那点寂寥也散了,“就是……你要是能在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徐瀚飞没有立刻接话。听筒里传来他细微的呼吸声,还有远处隐约的车声人声。过了几秒,他才开口,声音里的笑意淡了,多了些郑重:“凌霜,今天高兴归高兴,有句话,我还是得说。”

    “嗯,你说。”凌霜也认真起来。

    “树大招风。咱们公司,现在算是稍稍露出点尖了。以后盯着的人,只会多,不会少。居安思危,这句话永远不过时。”他顿了顿,语气更沉,“最近,如果有什么陌生的商业合作找上门,或者听到什么关于公司、关于你的风言风语,务必多留个心眼,谨慎再谨慎。别被眼前的顺当迷了眼。”

    凌霜心里那根弦,被他的话轻轻拨动了一下。“嗯,我记下了。你也……在外面多注意。听你声音,好像累了?”

    “没事,就是这两天有点忙。”徐瀚飞似乎想结束通话,“你早点休息。今天累了一天了。”

    “好,你也早点休息。晚安。”

    “晚安。”

    挂了电话,凌霜握着尚有余温的听筒,站在原地。瀚飞哥最后那几句提醒,和之前王主任、以及他自己信里说的,如出一辙。可今天听起来,似乎格外凝重。是她的错觉吗?

    她摇摇头,准备洗漱休息。走到门口,脚下踢到一个东西。低头一看,是个牛皮纸信封,没有贴邮票,没有写字,就孤零零地躺在门槛里边。看样子是有人从门缝塞进来的。

    谁这么晚还送信?凌霜疑惑地捡起来,关上门,就着桌上的台灯,撕开封口。

    里面只有一张普通的横格纸,上面是用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印刷字,歪歪扭扭地贴成的一句话:

    “你们公司的原料来路不正,小心吃出人命!背后有省城黑手操控,骗乡亲血汗钱,不得好死!”

    没有落款,没有日期。字句恶毒,充满诅咒。

    凌霜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,拿着信纸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。原料来路不正?省城黑手?骗钱?

    愤怒、荒谬、还有一丝冰冷的恐惧,瞬间攫住了她。是谁?是谁在周年庆的夜晚,塞进这样一封恶毒的匿名信?是竞争对手的恐吓?是内部有人不满?还是……单纯的恶意中伤?

    她猛地转身,想冲出去问问还有谁看到了,或者今晚有谁靠近过她的屋子。但脚步在门口停住了。不能声张。今晚是庆典,是大家高兴的日子。这封信如果传出去,会引起多大的恐慌和猜疑?尤其是“原料来路不正”和“省城黑手”这种指向模糊却又极其恶毒的指控,很容易在乡亲们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。

    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走回桌边,把信纸重新装回信封,锁进抽屉的最底层。手指触到冰凉的锁扣时,还在微微颤抖。庆典的欢声笑语犹在耳畔,这封匿名信却像一道狰狞的裂缝,瞬间撕裂了夜晚虚假的宁静,露出底下冰冷坚硬的现实。

    几乎在同一时刻,省城机械厂宿舍楼的传达室里,徐瀚飞也刚放下一个电话。不是打给凌霜的那部,是另一部。电话是他母亲从老家县城打来的,声音焦急,带着哭腔。

    “瀚飞,你爸的老毛病又犯了,这回挺厉害,住院了!医生说要静养,不能再操心!可厂子里那一摊子……你哥他根本撑不起来,这几天已经出了好几回岔子,再这么下去,你爸这点心血就要完了!瀚飞,妈知道你那边有工作,有……有你自己的事。可家里这次真过不去了!你爸嘴上不说,心里就指望你啊!你能不能……能不能请假回来一趟?哪怕就一阵子,帮你爸稳住局面,等你爸身体好点……”

    母亲的话像沉重的石块,压得徐瀚飞几乎喘不过气。父亲那个经营多年却日益艰难的小纺织厂,兄长的不成器,家族生意的困局,这些他刻意远离的纷扰,终究还是以最不容回避的方式,追到了他的面前。

    “妈,您别急,慢慢说。爸现在情况怎么样?医生具体怎么说?”他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,手指却无意识地攥紧了冰凉的铁质话筒。

    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,映照着他眉宇间深锁的忧虑。电话那头母亲的啜泣和哀求,与脑海中凌霜庆典上带笑的声音、以及那句“树大招风”的提醒交织在一起,在他心头蒙上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阴影。

    山雨欲来,风已满楼。这风,既吹向姜家坳那盏新亮的灯火,也吹向他自己原本以为可以暂时搁置的人生抉择。温馨的庆典之夜,在相隔数百里的两地,以不同的方式,戛然而止,只剩下无边蔓延的隐忧,和即将到来的、未知的疾风骤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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