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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2章 悲哉悲哉呀~

    “文远啊,”

    陈玉彬放下茶杯,身子往后一靠,并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慢悠悠地开了口,语气带着点体制内特有的那种四平八稳:

    “按照组织原则,国企内党委书记的职责是非常清晰的。第一,是加强党的政治建设,发挥党组织的领导核心和政治核心作用,确保上级决策部署在企业中贯彻落实……”

    徐文远微微点头,神色肃穆,仿佛在聆听上级指示。

    但他心里跟明镜似的,这些话都是文件上的套话,是政治正确的废话。他在省委政研室那些年,这类东西写得都要吐了,闭着眼睛都能背出来三百条不重样的。

    老陈这是在跟我打官腔呢,对方肯定还有后话!

    果然,念叨了几句后,陈玉彬忽然停住了。

    “哎呀,扯到哪去了。”

    陈玉彬拍了下脑门,似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:“文远你是省厅干部,搞政研出身,理论水平那是全省顶尖的,这些大道理你肯定比我清楚,政治站位肯定比我高,这些我就不多啰嗦了,班门弄斧嘛。”

    “哪里哪里,您是前辈,我是来向您请教实战经验的。”徐文远连忙摆手,身姿放得更低了。

    还想请教?

    陈玉彬笑了笑,回想起昨天,徐文远在酒桌上毫无架子的表现,加上眼下对方这副恭谨的低姿态。如果不是对方这么急吼吼地第二天就跑来问权责,他还真以为这是个随和老实的聪明人。

    没想到啊,还是存在“范进中举”的毛病!

    这叫权压抑啊,在机关里憋屈太久了,一旦放出来,就急着想释放,想抓点实实在在的东西在手里!

    但既然他急了,老陈就打算告诉他,别那么急,在这儿急也没什么用……

    陈玉彬把身子往前探了探,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认真严肃起来,声音压低了几分,那种拉家常的氛围瞬间消散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推心置腹的凝重:

    “那些官话我就不说了,以后的实际工作呢,有一点文远你必须要注意。兴科这个国企,和省里其他的国企,本质上不一样。”

    徐文远聚精会神:“为什么呢?”

    陈玉彬叹了口气,目光投向窗外那片繁忙的厂区,仿佛穿透了时光:“说来惭愧啊,兴科的前身是锦红厂,振邦没来之前,锦红厂即将破产倒闭、连工人工资都发不出来,正考虑和玄州市的无线电三厂合并呢。”

    “那是真的绝境,人心散了,队伍带不动了。也就是在那个时候,我正好碰到了振邦。当时就在这个办公室,我和他聊了半天,我就一眼看出这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了不得。加上他专业相关,我就力排众议,花了三天时间做通了班子里其他成员的思想工作,

    徐文远附和:“这些事儿,我在报纸上也看过报道,省内参里也写过,振邦同志确实是天才少年!”

    陈玉彬嗯了一声,又否定地摇头:“不是那么简单的,能力是第一。第二呢,是振邦不计个人得失,甚至冒着政治风险,力挽狂澜,帮助大家指明方向,并带头冲锋,原来的锦红厂才能涅槃重生,有了今天兴科集团的这个局面。”

    陈玉彬的声音不高,语速缓慢:“我就单说一点吧,你看……”

    他指向了茶几上的热水壶:“这个热水壶和插排,是让锦红厂起死回生的第一款产品,那都是振邦亲手设计画的图纸。但他没有独占所有权,而是将其让给了当时设计团队的所有技术员,包括后续的产权改革……他也是坚持国资主导,个人一分钱干股都没要。这一点,放眼全省,哪个国企负责人能做到?”

    徐文远深以为然:“这是以小我成大我啊,江董虽然年轻,但这觉悟、这胸襟,确实是值得绝大多数干部学习的!”

    陈玉彬语重心长道:“所以,在兴科,振邦不仅是董事长兼总裁,更是这个企业的灵魂,是绝对的核心。”

    “这一点,是公司上上下下几千名员工,包括兴宁市委市政府的共识。”

    陈玉彬这话里的意思,已经不能再明显了,简直就是把那一层窗户纸给捅破了。

    翻译过来就是:在这里,江振邦才是名副其实的一把手,这是铁一般的现实,

    你上任之后,千万别想着去搞什么“党政分家”那一套争权夺利,别自诩身份乱插手,否则没人会听你的,到时候下不来台的是你自己

    徐文远的脸上没有半点不悦,表情反而诚恳得不能再诚恳:“陈书记,您说得太对了。”

    “关于兴科的发展历程,我自己私下做过详细的功课。来之前呢,方省长和秘书长也都专门找我谈过话,他们对江董的评价非常高,都说是难得的少年英雄,是干实事的奇才。”

    徐文远微微一顿,又自嘲地笑了笑,摊开双手:

    “您看,我这个人呐,虽然是研究经济的,写文章还凑合,但真要说做买卖,那我是一窍不通。您让我去菜市场买菜,我都不会讲价,怕被人坑了还得帮人数钱。”

    “我来兴科,那就是抱着一个小学生的心态来学习的。”

    “当然了。”

    徐文远话锋一转,身体微微前倾,展示出一种积极的态度:“在其位谋其政嘛,后续我上任之后,还是得做一些工作的。”

    “比如党组织建设,比如在省委、省政府的坚强领导下,通过资源整合,既能提升兴科自身,也能拉动省内其他上下游企业高质量发展,形成规模效应。在这方面,我得起到个桥梁纽带的作用,也不能光吃饭不干活。”

    徐文远这番话的意思也很明确,我肯定不会江董争权的,我都不懂该如何经营企业,怎么和江董争呢?

    省委秘书长告诉我了,省长也提醒我了,我知道自己的定位,我就是来学习的!

    但是,我背后也代表着省委省政府,还是要做一些工作的,起码要传达省委省政府的指示和态度!

    陈玉彬听完,慢慢地靠回了椅背,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。

    他感觉徐文远虽然急了点,但还是能搞清自己几斤几两的,这就不错了!

    “文远同志,你说的对,所以我们大家都对你非常欢迎!”

    陈玉彬点了点头,语气里多了几分认可:“兴科已经是省属国企了,一定要发挥国有经济主导作用,在奉省开创一个国企改革发展的新局面…未来你的工作很重要啊!”

    听到这话,徐文远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“不过嘛,”

    陈玉彬话锋一转,拿起桌上的那包华子,抽出两根,递给徐文远一根:“你说来学习,这就太谦虚了。你是省委派来的书记,咱们是互相学习。而且,你别忘了,你身上还挂着一个副董事长的职务呢。”

    徐文远接过烟,掏出火机先给陈玉彬点上,然后自己也点燃,深吸了一口。

    借着烟雾的掩饰,他眼神里闪过一丝探究和期待:“书记,我正要向您请教这个事儿。这个副董事长……到底该干点啥呢?有具体的业务分管范围吗?”

    在徐文远的设想里,副董事长,那当然是公司治理的二把手。

    公司日常经营生产、销售这些核心业务他不管,不会管,也不敢管。

    但这么大个集团,总得有点别的吧?

    比如公司的行政管理?人力资源?或者后勤保障?工会和企业文化?

    总得手握一块实权,下面得有人向自己汇报工作吧?

    陈玉彬吸了口烟,吐出一个烟圈,慢条斯理地解释道:“副董事长,顾名思义嘛,那就是董事长的助手。这工作内容啊,主要有这么几块。”

    徐文远耳朵竖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第一,是协助董事长处理董事会日常事务。比如筹备董事会会议,整理会议纪要,督促决议的落实。”

    “第二,是协调公司内部各部门关系。各部门的主要负责人之间有摩擦了,有误会了,你是书记兼副董,面子大,你去调解,做做思想工作,这些小事儿没必要闹到振邦那去,让他分心。”

    “第三,代表公司参与政府和外部活动。相关的会议、接待、剪彩啊……振邦要是没空的,你就替他去了,这也是给公司撑场面。”

    说到这,陈玉彬停顿了一下,似乎在思索还有什么,最后补充道:“最后一个,就是完成董事会交代的其他临时性任务……这个就多了,杂七杂八的什么都有,哪里需要哪里搬嘛。”

    徐文远“啊”了一声,嘴巴微张,下意识地点头附和,脸上依旧保持着那副谦逊儒雅的微笑,但心里那根弦差点就崩断了。

    我这是什么党委书记兼副董事长?

    这特么不就是高级行政助理加公关经理吗?!

    这不就是个打杂的加吉祥物嘛!

    你别这样啊,我这个书记就算不是一把手,在行政级别上也是正处级,和江振邦平起平坐的呀。

    要是其他董事会成员把不想干的脏活累活都推给我,说是“临时性任务”,那我这个书记还得给他们擦屁股?

    “文远啊,”

    陈玉彬似乎看穿了徐文远心里巨大的落差,立刻语重心长地安慰道:

    “你要是觉得这份工作权小事多,那你可就想错了。这个位置很关键啊!你如果能把省里的关系理顺了,把政策红利给公司争取下来,那你以后在这个班子里说话,就没人敢不听。”

    “权力嘛,不是职位给的,是你能办多大的事儿,大家伙儿心里就有多大的杆秤,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?”

    徐文远心里苦涩翻涌,但面上只能扯动嘴角,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,连连点头:“是,是,书记您说得太透彻了,受教了。”

    陈玉彬见敲打得差不多了,也不再多说,忽然想起什么似的,随手拿起桌上一份厚厚的文件,递了过来:

    “对了,这是昨天振邦代表兴科向省联合工作组的汇报材料,主要是咱们兴科改革的历史和振兴发展的成绩。但工作组那边提出了一些修改意见,觉得有些提法不够准确,高度不够。”

    “咱们这帮搞企业的,那是大老粗,写东西不行。你文字功底好,站位高,又是政研室出来的笔杆子,你帮我看看,怎么改改更妥当,更符合上面的精神。”

    徐文远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接过文件,看着封面上那熟悉的红头格式,心里一声长叹。

    在政研室让我写材料,怎么好不容易下放到企业当书记了,还是要我写材料啊?

    合着我这辈子就离不开这一支笔了?

    悲哉!悲哉呀~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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