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太危险了,许源。”
“比炼气九层的人皮怪物还危险?”许源问。
“那倒没有。”杨小冰认真评价道。
“这就对了,我会把他们都打服——你以后再跟人说我很厉害,没有人可以反驳。”
许源慢吞吞地说着,伸手揉了揉杨小冰的头。
这次杨小冰没躲,只是含了一口气,在嘴里鼓来鼓去,不满地晃着小脑袋。
静了几息。
“那,那明年高考之后,我们在罗浮胜利会师。”
少女低着头,轻声说。
既然你决定了。
我会跟上你的步伐。
“恩。”许源应了一声。
杨小冰忽然跺了跺脚,松开拉他袖子的手,逃也似地朝人群中钻去。
许源站在原地,嘴角噙笑,就这样默默看着她的背影。
这小姑娘。
可能还不太相信,还觉得自己可能是说大话安慰她。
其实不是的。
技术这种事,有就是有,没有就是没有。
我有。
我是竞技之王。
打服同届所有人不过是基操。
干就完了。
……
双柱成台,柱身朱红,柱顶套鎏金展翅鸟首。
柱中为门,上绘九路钉,兽面衔环。
门房早已恭候在侧。
“大小姐!”
两人齐声道。
飞舟落下。
江雪瑶一跃而出。
她脚步急促,快步转过影壁,从外堂入三间祠,过家庙,循荷花池,穿凉亭,走长廊花园,进明堂。
她走着走着,脚步慢了下来,看着明堂中那张酸枝木大榻,以及榻后那一面好端端的天山问月屏风。
一切陈列暗语都显示家中正常。
她这才张口说道:
“我观家中并无变化,人员安排也照旧——父亲他为什么诓我跑一趟?”
一直跟在她身后的老者只是笑,被她盯不过了,才说道:
“都是家主吩咐,大小姐。”
江雪瑶不再说话。
她转过屏风,从东厢房小径一路过拱园,看了一眼那些刚成花苞的梅枝,这才信步走过垂花门,来到内院绣楼前。
一名长发的中年男子,穿一身浅蓝色道袍,手持金绞剪,正在修剪楼前小树枝丫。
“派飞舟闯入学校接我,我还以为什么大事,谁知道你这么悠闲。”
江雪瑶淡淡地说。
中年男子手上不停,也不回头,却说道:
“三月前,九曜在古遗迹中发掘了一门剑术。”
江雪瑶不说话,只是看着中年男子的背影。
中年男子道:
“常真人要开坛讲剑,内容正是那门剑术的秘密,我给你搞了一个名额,你去听几天吧。”
“什么时候走?”江雪瑶问。
“明天上午月考结束,飞舟会去接你,然后直接去海上蓬莱,一切都打点好了,你直接去就行。”中年男子道。
“去几天?”
“半个月。”
“为什么这么久?”
“那门剑法相当不得了,你去听一听,对你修行有好处。”
江雪瑶垂下双目,沉默着。
中年男子道:“听爹的话,这是好机会,爹不会害你。”
过了好一阵子。
“不对。”
江雪瑶慢慢地说。
“你一开始说有紧急情况,现在我回来了,你却又安排了一场合我心意的剑术论道,把我打发出去半个月的时间。”
“——你有事瞒着我。”
“你想多了。”中年男子道。
“说句实话很难吗?还是说,你已经打定主意,要在一些事情上瞒着我?”
江雪瑶那好看的双眼笼上了一层冷霜,语气轻且淡漠。
中年男子手上的动作一停。
但他的语气却依然温和,如春风拂面:
“既然你能察觉,那说一说也无妨。”
“——你们上午的考试,惊动了两位殿下,就连圣上也有所耳闻。”
“我们又没作弊。”江雪瑶道。
“正因为你们是实打实考出来的成绩,才会惊动这么多人。”中年男子道。
“我不懂。”江雪瑶说。
“十年前——”
中年男子说了这三个字,伸出手,挥了挥。
四周冒出来一道道人影,迅速离开了这处院子。
紧接着。
灵气开始剧烈变化。
就像水在无声的沸腾,又像是海渊之下的巨兽缓缓睁开了眼睛。
一息。
两息。
三息。
一切恢复正常。
江雪瑶终于动容,轻声道:
“大阵全开,任凭谁都无法在这里偷听,你到底准备说什么?”
中年男子道:“十年前——”
“那场事故,原本已有定论:”
“在灭城的那一战中,最后的决战虽然惨烈,但却是唯一能保护两位殿下脱身的方法。”
“但是雪瑶啊,你知道吗?”
他转过身,第一次与女儿的双目对上,语气深沉道:
“从来没有人想过,竟然还有别的办法,在没有作出那么多牺牲的情况下,探索出了一条新的路。”
“严格来说,确实没有救出两位殿下。”
“但总归是走出了新的路。”
江雪瑶原本静静听着,却忽然想到了什么,眼神彷佛凝固了一般,双颊也失去血色。
“不可能!”
她失声道。
中年男子却语气平静地说了下去:
“壮烈的牺牲与奉献总是让人说不出话,也无从指责。”
“但如果——”
“牺牲与奉献是因为愚蠢和无能呢?”
“如果是因为找不到正确的破局之法,只好用人命去填呢?”
“你猜圣上会怎么做?”
寂静。
寂静。
死寂。
这番话如果传出去,必然会掀起惊涛骇浪。
但幸而四周法阵全力运转。
父女的对话,任何人都无从知晓。
在这安全的谈话环境中,江雪瑶早已忘记了之前的那一丝丝不满。
她下意识地咬着嘴唇,眉心微蹙,冷声道:
“我们确实没去跟其他人汇合,但我们也没有探索出什么新的路——”
“我们只是带上了郡主。”
“而且在小组队员看来——她只是个小男孩,样貌普通,应该只是平民。”
“——这也算一条新的路?”
她的话说完。
父亲却没有接话,只是深深地看着她,不言不语。
江雪瑶何等冰雪聪明。
时间悄无声息地从指尖流走。
她也慢慢回过味儿来。
“不会的——难道我们走的方向——真的有可能——”
她只说了这么多,没有继续说下去,而是双眼死死盯着父亲,想要得到一个答案。
父亲也没说话。
但却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。
原来竟是这样!
这一下。
江雪瑶彻底明白了!
许源开车狂奔,还干掉了一头炼气九层的人魔,这还不是最终的结果。
最终的结果——他竟然是走了一条正确的逃亡路?
真的出大事了!
——这简直是一件能杀得人头滚滚,血流成河的大事!
所以父亲才要立刻把自己摘出来,送去游学,以免被这个恐怖的漩涡卷进去!
然而事情还没完。
中年男子收起了金绞剪,负着双手,继续说道:
“这么多年来,知情者都称赞大殿下应对得当,身先士卒,英勇善战。”
“如果不是大殿下多番筹谋,恐怕一个活下来的人都没有。”
“大殿下把郡主带在身边,才得以保全了郡主的性命。”
“大殿下保全了自己和妹妹,实在厉害。”
“然而现在——”
“你们救了郡主,让她远离了决战之地,并且还活了下来,一直活到了城北的高架桥。”
“——那个地方距离城门不远了,经过周密的测算,你们的位置几乎快有了逃出生天的希望。”
“而你们只是四个炼气期的高中生。”
“你猜——”
“当今陛下将会如何想这件事?”
“沉默了这么多年的郡主呢?”
“在事实面前,群臣与各个山头的掌教们、九曜大学的长老们,还说得出恭维大殿下的话吗?”
江雪瑶望着那满园花色,却只觉遍体生寒,冷汗涔涔,几乎快要站不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