御史弹劾苏夜的奏折言辞激烈,将南城近期所有动荡的根源,
都归结于苏夜的胡作非为。
将其描绘成一个破坏稳定、滥用职权、惹是生非的祸首。
朝堂之上一时议论声起。
不少官员目光闪烁,交换着眼神。
大部分人都保持着沉默,既无人出声附议这激烈的弹劾,也无人站出来为苏夜辩解一句。
气氛微妙而压抑,所有人的目光,或明或暗。
都悄悄投向了御座之上那位身着明黄龙袍、垂目静听的身影。
大家都想看看,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?
对那个苏夜又是什么意图?
就在这时。
御座之上,一直仿佛在神游天外的皇帝赵启胤,缓缓抬起了眼皮。
他的目光似乎没有焦点,扫过下方黑压压的百官,又似乎落在了虚空中的某处。
脸上没有什么表情,声音不高,清晰地传遍了殿内每一个角落:
“南城治安是该好好整肃了。”
说完这句话,他便重新垂下了目光,仿佛刚才只是随口点评了一句无关紧要的天气。
满朝文武,瞬间寂静。
短短一句话。
没有评价苏夜本人是好是坏,没有直接回应御史的任何一条指控。
但所有浸淫官场多年的老狐狸,都听懂了。
这句话,既可理解为皇帝对南城现状混乱的不满。
间接承认了那里存在问题,需要整肃。
认可了苏夜查案行动的必要性。
也可理解为,皇帝对整肃行动本身的默许甚至支持!
什么情况?皇帝陛下对苏夜有那么看重吗?
官员们互相看着彼此,眼底都浮现出了意味深长的神色。
但并没有多么恼怒。
毕竟,他们之所以安排这场戏码,除了是针对苏夜之外,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也是试探。
试探这位皇帝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?
现在大家都看到了。
苏夜嗯这次搞出了那么大的动乱。皇帝陛下还是依然不闻不问,甚至就连弹劾奏章也不接受。
也就是说,他们做的那些事情很有可能已经被对方发现了。
所以才会派出这么一个家伙。
以前,大家还以为苏夜只是一个搅屎棍,但现在看来,这是一把刀!
一把极其锋利,而且还敢杀人的刀!
看来他们必须好好想想对策,否则这把刀迟早有一天会架在他们的脖子上。
满朝文武都站在原地沉默,谁也没有开口。
跪在地上的御史却陷入了尴尬的处境之中。
这不对呀,和之前大家商量好了,完全不一样。
怎么闹了半天,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大喊大叫?
御史不傻,很快就已经明白,自己被抛弃了!
皇帝赵启胤再次扫视全场,忽然发出一声轻笑,似乎也在鄙夷满朝文武。
“诸位爱卿,可还有其他要事禀报?如若无事,那就退朝吧。”
……
朝会的消息,迅速传遍了京城各个有心人的耳中。
各方势力都明白了。
皇帝对苏夜的态度,暧昧而明确。不一定是真的要庇护他到底。
但在短期内,不会把苏夜搞下去。
想动苏夜,只能等皇帝改变主意。
但很多人都感到困惑和不解。
苏夜是赵山河的弟子,而赵山河……是皇帝心中那根绝对不能碰的刺。
按理说,皇帝应该对苏夜充满忌惮、排斥甚至厌恶才对。
为何会是这种近似纵容的态度?
“陛下……究竟想用这把刀,杀多少人?”
各大势力都陷入了沉思之中,也都有些担忧。
这些年来,他们上下勾结,互相合作,日子过得有滋有味。
看来早就已经引起了那位皇帝陛下的不满。
不,应该说你憎恨。
否则的话,他也不会如此不顾后果,连苏夜这把刀都敢用。
众人都开始担忧了起来,但是他们已经不能回头了。
他们陷入的太深,随便暴露出一点都是杀头的大罪,甚至是诛九族的都有。
这种时候怎么回头?
回头是死,继续死扛下去,大不了也是一死。
现在就看是他们的头硬,还是苏夜这把刀更锋利了。
……
这么大的消息,自然也传到了南城治安司。
苏夜站在衙门略显破败的院子里,仰头望着皇宫方向那一片巍峨连绵的殿宇轮廓,深深皱起了眉头。
他在动手之前在想过可能会引发的后果。
事实上,他早就猜到,皇帝要利用自己做一些事情。
所以才会那么的胆大妄为,实现对方的目的。
但没想到,皇帝的态度,比他预想的,更加难以捉摸。
也更居高临下。
现在,对方虽然没有制裁苏夜,但也没有直接下旨庇护。
意思很明显。
对方允许苏夜在一定程度上胡作非为,但必须达成足够的价值。
一旦苏夜没用了,或者失控。
那等待他的就是死罪。
但无论如何,眼前的这次弹劾危机,算是被皇帝一句话轻飘飘地化解了。
他赢得了一丝宝贵的喘息之机。
压力暂时减轻,空间暂时扩大。
但这并不意味着安全,只意味着斗争进入了新的、可能更加复杂的阶段。
暗处的对手们,被皇帝的态度暂时震慑,但绝不会罢休。
他们会换更隐蔽的方式,更阴险的手段。
更重要的是。
皇帝那句南城治安是该好好整肃了。
等于在官方层面,赋予了他继续在南城折腾的合法性。
只要不公然谋反,不触及皇帝真正的底线,他就可以借着这股东风,做更多事!
苏夜缓缓握紧了拳头,冷笑了起来。
“这位皇帝陛下竟然给我了那么好的机会。”
“我又怎能辜负他的用心?”
“那就让我再加把劲,把京城搅个天翻地覆!”
第二天一大早。
南城治安司院子里,黑压压站了近三十号人。
新招的编外协理,加上刘正雄等几名老差役,都穿着整齐划一的公服。
这些家伙鱼龙混杂,什么来路都有。
有些是曾经码头上搬运的苦力,有些是街道上偷鸡摸狗的泼皮。
也难怪外面的人瞧不起他们。
但经过这几次事件之后,这些家伙亲眼见识到了苏夜嗯的杀伐果断。
亲自体会到了权利的美妙。
都产生一些微妙的变化。
这群人刚来的时候连站个队伍都站不整齐,可是现在却已经能够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。
苏夜嗯一直没有开口,他们就一直不敢动弹。
显然已经有了些规矩了。
但是还不够!
就算这些家伙真的开始臣服苏夜嗯,也只是一些普通人罢了,没有实力,什么都不是。
接下来苏夜嗯要对付的敌人实力一定会更高,更强。
到时候单凭这些家伙就没有用了。
看来自己是应该想想。
招揽几个实力强大的高手。
或者努力把这些家伙培养一下。
苏夜想到这里,直接开口说道:
“昨日朝会,陛下有口谕,咱们做的对!并且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特许,咱们整肃南城治安!”
院子里瞬间更安静了,连呼吸声都刻意放轻。
陛下?口谕?
这些词对于院子里大多数人来说,简直好像是做梦一样。
他们这些社会最底层的人物竟然有一天会得到皇帝陛下的口谕?
这简直是莫大的荣幸!
当然也有些奸细,早就知道了朝中发生的事情。
也被苏夜嗯的话吓了一跳。
不对啊!
皇帝陛下根本没有口谕,只是制止了那些人攻讦苏夜而已。
怎么同样的一句话,放在苏夜嘴里说出来,就变成口谕了?
这家伙是在假传圣旨!是诛九族的死罪!
但是从某些方面来说,好像的确如此。
皇帝陛下的确说出要治理南城治安。
苏夜可不管手底下的人怎么想,直接继续开口道:
“自即日起,南城治安司上下,需严明纪律,剔除涣散。”
“以往如何,本官暂不计较。但从今日起,领了衙门的饷,挂了衙门的牌,就得按衙门的规矩来。”
“第一件事,考核。”
没有长篇大论的解释。
苏夜对刘正雄点了点头。
刘正雄立刻上前一步,展开手中一份名册,开始点名,将所有人分成三队。
考核内容简单到近乎粗暴。
第一项,体力。绕着院子跑圈,直到跑不动为止。
第二项,律令。随机抽背几条《大虞律》中关于盗窃、斗殴、妨害公务的常见条款。
第三项,协同。两人一组,演练最基本的锁拿、押解动作。
院子里很快变得尘土飞扬。
喘气声,背诵声,偶尔的呼喝和失误引起的低笑或抱怨,混杂在一起。
苏夜没有下场,就站在廊下看着。
目光从每个人身上扫过。
王石,力夫出身,跑得满脸通红,却一直坚持在队伍前列,脚步扎实。
陈山同样不声不响,但每次与同伴配合锁拿时,手上那股巧劲和沉稳,显出力夫中少见的精细。
也有滥竽充数的。
一个尖嘴猴腮、名叫侯三的,跑了两圈就趴在地上装死。
被刘正雄喝骂起来,背诵律令时更是磕磕绊绊,眼珠子乱转。
另一个叫钱六的,协同演练时心不在焉,几次差点把同伴绊倒,眼神却总往院门外瞟。
更引起苏夜注意的是一个叫尤朗的。
此人约莫三十来岁,相貌普通,混在人群里毫不显眼。
但,这家伙其实是苏夜的人,或者说,是苏夜特意安排老鬼送进来的暗桩。
谁规定,只能让敌人在他手底下安插奸细?
他当然也能给自己安插奸细!
尤朗作为一个普通的捕快,和其他人一样加入苏夜的手下,天然就是一层伪装。
而且,还能更好的去调查其他捕快的真正身份。
不过是无间道而已,苏夜虽然不擅长,但也不是没有办法。
尤朗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待。
在加入南城治安司没多久,就已经对整个治安司所有人都做过详细调查。
成功帮苏夜找出了其中几个隐藏的奸细。
甚至,就连今日的这场特殊考核,都是他特意安排。
时间过得很快。
考核持续了近两个时辰。
日头渐高,所有人都是一身汗水泥尘,精疲力尽。
苏夜这才走下台阶,来到众人面前,直接点出两个名字。
“侯三,钱六。”
两人忐忑地出列:“大人!”
苏夜仔细打量的二人。
这两个家伙看起来流里流气,就是街道上普通的泼皮无赖。
甚至连过往和亲人、邻居都无懈可击,看起来就是真正的泼皮无赖。
但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查,苏夜已经有了足够的证据。
这两个家伙其实是奸细,其中一个来自朝中某位大臣,另一位则来自漕帮。
嗯苏夜看着二人,直接一挥手:
“你二人,怠惰敷衍,不堪任用。”
“即刻起,革去编外协理之职,所领腰牌、公服上交。”
“本月饷银扣发,以儆效尤。”
侯三、钱六本来就有些紧张,猜测苏夜到底要做什么。
没想到竟然是要直接革除他们!
二人吓得连忙呼喊:
“大人!冤枉啊!小的只是……只是身子弱……”
“拖出去。”苏夜看都没看他。
刘正雄一挥手,两名老差役上前,不由分说将还在叫嚷的侯三和面色灰败的钱六拖出了院子。
剥下公服,摘了腰牌,直接轰到街上。
剩下几人看到这一幕都开始慌乱了起来。
有些是单纯的害怕。
他们本身就只是下层的泥腿子,突然有一朝一日变成了衙门的官差。
这段时间过得非常幸福和骄傲,生怕也被赶出去。
另一些人,则是奸细,他们也害怕被赶出去,根本没办法和身后之人交代。
好在。
苏夜并不是真正清算,只是为了杀鸡儆猴而已。
“有赏就有罚!”
“做的不好,别怪我不客气!”
“但,你们之中也有几个做的好的!”
苏夜又点了另外三个在考核中表现实在拙劣、但看起来只是愚钝并非奸猾的名字。
“你们三人,转为衙门杂役,负责洒扫、看门、搬运,饷银减半。可能接受?”
那三人如蒙大赦,连忙跪下磕头:
“愿意!小的愿意!谢大人开恩!”
处理完淘汰者,苏夜目光转向剩下的人。
“王石。”嗯
王石一怔,连忙挺胸出列:“小……属下在!”
“自今日起,你为队长,陈山为副队长。”
“你二人从通过考核者中,挑选九名体格最健壮、品性最踏实者,组成巡队。”
“专司白日主要街道巡逻震慑,处置当街殴斗、力抗抓捕等需气力之事。饷银,每人每月加五百文。”
王石和陈山对视一眼,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激动和难以置信。
王石更是喉头滚动,用力抱拳,声音发颤:
“属下……领命!定不负大人重托!”
“尤朗。”苏夜再次点名。
尤朗出列,躬身:“大人。”
“你就划分到刘典史麾下,听他直接调遣。负责特殊侦查、追踪、暗访事宜。月饷加一贯。”
尤朗脸上马上浮现出一副激动神色,连连拜谢。
“是,大人!”
苏夜点点头。
尤朗的能力很强,他自然也会给对方更好的发挥空间,以及更高的待遇。
毕竟,一个有能力的手下却不赏?
这种事情更容易引起别人怀疑。
苏夜的外号是血捕修罗,是说他杀人不眨眼,双手沾满血腥。
可不是说他不是识人不明。
经过这一番赏罚分明,院子里的队伍顿时晴朗了很多。
剩下那些人之中还有奸细,甚至可能还有尤朗都没有发现的奸细。
这并不奇怪,也不是问题。
苏夜一个外来户,手下都是临时征召来的,没有奸细才是做梦。
不过这样暂时来说已经够了。
那些剩下的差役们经过这一番变故,不管心里怎么想。
此刻看向苏夜的目光,充满了敬畏与感激。
这位年轻的大人,说一不二,眼里不揉沙子,但跟着他,只要肯出力、守规矩,似乎真有奔头!
连王石、陈山那种苦力出身的都能当队长,他们为何不能?
一时间,队伍士气高涨!
苏夜没有继续训话,直接下令让众人继续按例巡街。
同时又单独把刘正雄叫了进去。
“老刘,《混元功》练得如何?”
刘正雄脸上露出兴奋又有些苦恼的神色:
“大人,这功法确实玄妙,属下感觉气血旺盛了许多,但最近到了关隘处,总觉得差一口气,运转到‘气海穴’附近便滞涩难行。”
“盘膝坐下。”苏夜示意。
刘正雄依言坐下。
苏夜走到他身后,右手并指,轻轻点在他后心至阳穴上。
一股精纯真元缓缓渡入刘正雄经脉。
“凝神,导引气血,随我之力冲关。”苏夜低声道。
刘正雄连忙收敛心神,运转《混元功》。
苏夜的真元在他那滞涩的关窍处反复冲刷、引导。
片刻后,只听得刘正雄体内传来一声轻微的“噗”响,仿佛什么屏障被捅破。
他周身气血猛地一畅,脸色瞬间红润,气息陡然攀升一截,周身隐约有微弱的气流盘旋。
七品,成!
“这……我竟然晋升七品了!”
“多谢大人!”
刘正雄睁开眼,满脸喜色,起身就要大礼拜谢。
苏夜摆摆手:
“无妨,你既然跟我做事,我自然不会亏待了你。”
“这瓶培元丹你拿着,稳固境界之用。”
七品而已,在京城算不得什么。
但日后处理寻常事务,震慑宵小,总算多了几分底气。
他递给刘正雄一个普通玉瓶,又道:
“稍后集合众人,我会宣布你突破之事,并赐下丹药。”
“要让所有人都看到,在本官手下,只要用心办事,勤修不辍,便有奖赏,有前程。”
“是!谢大人!”刘正雄激动不已。
七品在东州已可算一方好手,在京城虽不算什么,但对他个人而言,是实实在在的跨越。
更重要的是,苏夜这份栽培和信任。
傍晚,所有人再次被集合到院中。
刘正雄突破七品的消息和那瓶作为奖赏的培元丹,果然引发了不小的骚动和羡慕。
尤其是那些新招来的江湖客和力夫,眼睛都亮了。
实力和实实在在的奖赏,比任何空话都更有说服力。
借着这股势头,苏夜让刘正雄宣读了他草拟的几条简单规矩:
“一,听令。上官之命,无违抗。二,守秘。衙门之事,不外传。三,不扰民。巡街办事,禁勒索滋事。”
“四,不私取。案涉钱物,丝毫莫动。五,战不退。临敌之际,畏缩者严惩。”
“另,自明日起,每日点卯,无故不到者,扣饷。”
“巡街记录由各队头目核查,虚报者,扣饷。协助破案、缉拿有功者,视情奖赏,加饷或赐物。”
规矩简单直接,
所有的赏罚都与饷银挂钩。
对于这些穷苦的差役来说,比什么大道理都管用。
毕竟你话说的再好,再激动人心,也不如两吊钱更让人激动。
没钱?当什么官!
苏夜很早以前就明白了这个道理。
所以,他当初杀梁峰的时候,直接大胆的私自昧下十万钱,还拿出相当大的比例赏给了手下们。
后来证明这件事情果然做对了。
整个河间郡的捕快,都对他忠心耿耿,甚至就连山阳郡的人,也以他马首是瞻。
靠什么?靠苏夜天赋高,手段狠辣吗?
不是,靠的就是他赏罚分明。
事实证明,这就是最正确的拉拢人心的手段。
看着下面那些渐渐有了些神采的面孔。
苏夜知道,这支勉强拼凑起来的队伍,算是初步捏出了个形状。
虽然依旧简陋,虽然内里可能还有各方塞进来的沙子,但至少,已经开始有了一丝可供驱使的力。
就在内部整顿初见成效的第三日,老鬼的密报送到了苏夜案头。
“广源粮铺,东主姓吴,与泥鳅帮私盐账册所列接收点之一吻合。”
“近五日,有三次夜间卸货,货物以‘关外干货’为名,但搬运者吃力,疑有夹带。”
“其靠山为漕帮外堂执事孙德海,孙有一妹嫁与户部清吏司仓吏周旺为妾。”
苏夜放下纸条,手指在广源粮铺和孙德海两个名字上点了点。
“尤朗。”他唤道。
一直如同影子般待在值房角落的尤朗无声上前。
“带两个机灵的,盯死广源粮铺的后门、仓库。尤其注意夜间入库的货物,想办法确认是什么。小心别暴露。”
“是。”尤朗领命,悄无声息地退下。
苏夜又找来刘正雄和王石,低声吩咐了几句。
当夜,在码头区一处廉价酒铺里,喝得有点高的赵四,拉着相熟的赌档混混大吐苦水:
“……兄弟我是看明白了,咱们这位苏大人,那是真敢干啊!可也得看看对面是谁不是?”
“就南城那‘广源粮铺’,听说背后站着漕帮的孙执事!”
“那可是漕帮!手眼通天的人物!咱们这小衙门,去碰那块石头?”
“啧……我看悬,搞不好就得碰一鼻子灰,咱们这些下面跑腿的,到时候里外不是人……”
赵四说得情真意切,那混混听得两眼放光,连连点头安慰,
心里却已飞快地将这重要消息转了几道弯,准备卖个好价钱。
消息不到一日,该知道的人,自然都听说了。
同时,尤朗果然没有辜负主角的期待。
很快就成功得到了情报。
有些人趁着夜色将一批货物运到了广源粮铺后院仓库。
尤朗为了不出错,甚至还特意潜入进去,打开那些货物亲自确认。
就是私盐!
“时机到了。”苏夜眼神微冷。
翌日巳时,正是南城街面最热闹的时候。
苏夜亲自带队,手持包铁水火棍,排成两列。
刘正雄腰挎铁尺,紧随苏夜身侧。
一行人浩浩荡荡,穿过喧闹的街市,直奔位于南城主要商街的广源粮铺。
粮铺吴掌柜正在柜台后拨弄算盘,见这阵势,脸色一变。
连忙堆笑迎出:
“哟,各位差爷,这是……”
苏夜根本都懒得和他多废话,直接亮出搜查令。
“广源粮铺涉嫌夹带私货,走私违禁。奉令搜查!”
“私货?违禁?大人,冤枉啊!小店向来守法经营,这定是有小人诬告!”吴掌柜急声叫屈,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往街上瞟。
“搜!”苏夜不再废话。
捕快们如狼似虎般冲进铺子后院,直奔仓库。
不多时,便从地窖和一堆粮包后面,拖出十几个格外沉重的麻袋。
当场划开,白花花的盐粒混着沙土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!
另有差役搜出几本账簿,上面记录含糊,多处涂改。
围观人群哗然!
吴掌柜面如土色,腿一软差点坐倒,兀自强辩:
“这……这是有人陷害!孙执事!我要见孙执事!你们不能乱来!”
“孙执事?”苏夜冷笑,“可是漕帮孙德海?他若与此事有关,本官一并查办!”
话音刚落,街口传来一阵嘈杂。
十来个穿着漕帮短褂、手提棍棒的汉子簇拥着一个满脸横肉、腆着肚子的中年汉子快步走来,正是孙德海。
“怎么回事?谁敢在老子照看的铺子闹事?!”孙德海人未到,声先至,气势汹汹。
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。
孙德海走到近前,目光扫过地上的私盐和面色惨白的吴掌柜。
最后落在苏夜身上,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:
“哟,我当是谁,原来是苏大人。苏大人,是不是有什么误会?”
“这广源粮铺一向规矩,吴掌柜也是老实人。”
“些许货物,或许是伙计弄错了,何至于如此大动干戈?不如给孙某一个面子,咱们私下说说?”
苏夜既然来到这里,就不可能白跑一趟。
甚至,他带来了那么多人,都已经做好了杀人的准备。
这家伙竟然想凭两句话,就把他赶走?
简直是天大的笑话!
换成是东州的人们看到苏夜上门,绝对是第一时间把所有罪过全都交代出来,争取个我宽大处理。
看来,京城的人们还是不知道,他这个血捕修罗外号究竟是怎么来的!
苏夜看着眼前的几个家伙,冷冷一笑:
“孙执事,本官依法搜查,人赃并获。证据确凿,何来误会?”
“至于你的面子……”他拿起一袋混着沙土的私盐,又扬了扬那本问题账簿。
“《大虞律》有载:走私盐铁,十斤以上者,杖一百,徒三年。情节严重、抗拒官差者,罪加一等。”
“孙执事此刻带人前来,言语冲撞,是欲包庇嫌犯,还是意图威胁官差,阻挠公务?”
孙德海脸色一沉,他没想到苏夜如此不给脸,还直接扣上大帽子。
他仗着漕帮势大,又觉得苏夜不过是个新来的愣头青,当下把脸一拉:
“苏夜!你别给脸不要脸!”
“这南城地面上的事,不是你一张纸说了算的!”
“识相的,带着你的人滚蛋,今天的事我就当没发生!否则……”
“否则怎样?”苏夜踏前一步,目光如刀,“你还敢当着这满街百姓的面,袭击官差不成?刘典史!”
“在!”刘正雄应声上前,七品武者的气息不再刻意收敛,
虽然不算强横,但那股子经过厮杀和修炼的凝实血气,
顿时让孙德海和他身后那些只会好勇斗狠的帮众呼吸一窒。
“漕帮执事孙德海,涉嫌勾结走私,并公然威胁、阻挠官差执法。给本官拿下!”苏夜厉喝。
“你敢!”孙德海又惊又怒,下意识后退,他身边几个悍勇的帮众却叫骂着挥棍上前。
“反抗者,视为同党,一并拿下!”苏夜声音冰冷。
王石怒吼一声:“上!”
那些捕快们早就憋着劲,闻令立刻结阵上前,水火棍抡起,毫不花哨地砸下。
他们或许招式不精,但力气足,配合这几日练的简单阵型,顿时将那几个冲动的漕帮汉子打得人仰马翻。
刘正雄则直接冲向孙德海。
孙德海也有几分功夫在身,大概在八品上下,但如何是刚刚突破、气势正盛的刘正雄对手?
不过三五回合,就被刘正雄一铁尺敲在腿弯,惨叫着跪倒在地。
被两名差役上前死死按住,套上锁链。
整个过程快如闪电。
从孙德海带人赶到,到他和几名带头的手下被锁拿,不过盏茶功夫。
剩下的漕帮帮众看着自家执事像死狗一样被拖起来。
再看看那些虎视眈眈的捕快,以及那个面无表情的年轻官员,哪还敢动弹,纷纷后退。
“广源粮铺即刻查封!一应货物账册封存!”
“东主吴氏,执事孙德海及其从犯,押回衙门大牢,严加看管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