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直忙活到日头偏西,江面上被夕阳染成了血红色,十筐排钩,整整齐齐地全都下进去了。
王强直起腰,捶了捶酸痛的后背,看着那平静的水面,嘴角勾起一抹坏笑。
“吃吧,多吃点,这一顿管饱,明天咱就见面了。”
他收起船锚,划着小船靠了岸,把船拖到隐蔽的柳树丛里藏好,这才拍拍屁股上的土,迎着晚霞往家走。
这一路上,王强心里都在盘算。
这几百个钩子,哪怕只有十分之一上鱼,那也是上百斤,现在的开江鱼,那可是抢手货,供销社那边给的价格高得离谱。
这一波,稳了。
回到家,天已经擦黑了。
院子里飘着饭香,那是炖豆角的味儿,还掺着大米饭的香气。
王强一进门,苏婉就迎了出来。
“回来了?咋样?顺利不?”苏婉一边接他手里的空筐,一边关切地问。
“顺!太顺了!”王强进屋,先没敢往苏婉身边凑,“嫂子,我这身上味儿大,我先去洗洗。”
“多大味儿啊,我还嫌弃你咋的?”苏婉白了他一眼,却还是转身去兑了一盆温水,又拿了块香皂,“赶紧洗洗,手都冻肿了吧?”
王强把手泡在温水里,那种刺痛感让他忍不住嘶了一声。
苏婉听见了,心疼得不行,她蹲下身子,抓着王强那双粗糙的大手,轻轻地搓着。
“你看你,这手背都皴了,一会儿吃完饭,还得抹点蛤蜊油。”苏婉低着头,灯光照在她侧脸上,显得特别温柔。
王强看着她那心疼样,忍不住凑过去,在那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口。
“哎呀!一手肥皂沫子!”苏婉嗔怪地抬起头,却没躲,反而拿那个湿乎乎的手在他脸上抹了一下,“让你坏!”
两人像孩子似的闹了一会儿,这才坐下吃饭。
饭桌上,苏婉一个劲儿给王强夹菜。
“强子,你说这排钩能行吗?我看别人家都没动静,就你一个人在那折腾。”苏婉还是有点没底。
“嫂子,这就叫富贵险中求,也叫艺高人胆大。”
王强往嘴里扒拉了一大口饭,“别人不敢下,那是怕流冰挂了网,咱这排钩是沉底的,贴着河床走,流冰伤不着。而且我那饵料你也闻着了,那味儿,绝了!”
“是绝了,差点没把我送走。”苏婉想起那个味儿还皱鼻子。
王强哈哈大笑,伸出脚在桌子底下蹭了蹭苏婉的小腿:“嫂子,你就擎好吧。”
“明天一大早,我带你去收鱼,到时候看到那一串串的大鱼,你就知道啥叫抢钱了。”
“真能有那么多?”苏婉眼睛亮晶晶的。
“必须的!咱这可是几百个钩子!”王强放下筷子,神秘兮兮地说,“嫂子,明天你得准备个大点的算盘,小的怕是不够用。”
“去你的,越说越没边了。”苏婉被他逗笑了,那一笑,屋里的灯光似乎都亮了几分。
吃完饭,收拾利索。两人早早地钻进了被窝。
虽说外头江风呼啸,但这屋里头是真暖和。
王强把苏婉搂在怀里,一只手不老实地在她腰上摩挲着,苏婉也不反抗,像只猫一样眯着眼睛,享受着这难得的安宁。
“强子。”
“嗯?”
“明天......要真打了那么多鱼,咱咋往回弄啊?”
“雇车呗!找李顺叔,或者把咱家骡子牵去。”
王强闻着她发梢的香气,心猿意马,“这些你就别操心了,今晚咱早点睡,明天还得起大早呢。”
“嗯......”苏婉应了一声,往他怀里拱了拱,找了个舒服的姿势。
王强虽然身上火烧火燎的,但也知道明天是正事,硬是压下了那股子邪火,只是紧紧地抱着这个让他拿命去拼的女人。
这日子,有盼头,有人疼,真好。
夜深了,月亮湾陷入了沉睡。
只有那松江的江水,在冰层下暗流涌动,不知疲倦地奔流着。
而在那漆黑的河床上,几百个挂着万能饵的鱼钩,正静静地等待着贪吃的猎物上门。
一夜无话,只等天明。
......
王强早早的醒了,轻手轻脚下了床,穿好衣服,拉着小舢板就往江边跑。
这时候天刚蒙蒙亮,江面上的雾气还没散干净,白茫茫的一片。
他划着大哥王勇留下的小舢板,在那迷宫一样的流冰缝隙里钻来钻去,这活儿要是换个手潮的来,不用说打鱼,那船都能让冰排子给挤碎了。
但王强那是谁啊?
上辈子在海上那是玩命的主儿,这手里的小木桨子一拨弄,这船就跟那江里的泥鳅似的,滑溜得很。
到了昨晚下钩的回水湾,王强把船稳住,吐了口唾沫在掌心,搓了搓手,然后哈了几口热气。
这春天的江风,虽然不像数九寒天那么割脸,但吹久了也透骨头缝地凉。
“来吧,看看咱这一晚上的万能饵,到底好不好使!”
王强伸手抓住了第一根主线,这线是用那种老式轮胎线搓的,结实,勒手。
手刚一搭上,王强这心里就咯噔一下。
沉!
真他娘的沉!
那手感不像是挂住了烂树根子,也不像是挂住了石头,那是那种活物的沉,带着股子往下拽的坠劲儿。
“好家伙,开门红啊!”王强咧嘴一乐,膀子上肌肉一鼓,开始往上收线。
这收排钩讲究个寸劲儿,不能傻拽,你得顺着鱼的劲儿,它要是挣扎,你就松一点,它要是没劲儿了,你就快收两把。
第一钩出水了。
哗啦一声水响,一条黑乎乎的大鲶鱼被拽出了水面。
这家伙,得有七八斤重,大扁脑袋,嘴边的胡须子乱颤,身子扭得跟个麻花似的,那大尾巴拍得水面啪啪响。
“怀头(怀头鲶)!好东西!”
王强眼疾手快,一只手拽线,另一只手拿过旁边准备好的抄网,一抄,一扣,直接甩进了船舱里。
那鲶鱼一进舱,还在那扑腾,身上那层粘液看着就滑溜,这玩意儿炖茄子,那是绝配,肉厚刺少,全是油水。
但这仅仅是个开始。
紧接着第二钩、第三钩……
王强这手就没停过。
第二钩上来是个大家伙,大名鼎鼎的鳌花(鳜鱼)。
这鱼金贵,身上带刺,背鳍那是立着的,跟把梳子似的,这一条得有三四斤,这种野生的鳌花,那时候在供销社收购站,那都是高等品。
“这一条就够买好几斤猪肉了!”王强心里盘算着,美滋滋地把它扔进那个专门装贵鱼的柳条筐里。
再往下收,那简直就是那是进了鱼窝子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