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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七章:遗泽弥天,薪火重燃

    那光,持续了整整七日七夜。

    并非均匀不变。最初的光爆如同超新星爆发,照亮了整个东域,甚至穿透了界域壁垒,让更遥远的大域都能看到天际那一抹惊心动魄的、逆转生死的辉芒。它强行遏制了邪神完全降临的步伐,将那不可一世的灰雾巨神逼退了至少三成,并点燃了被邪神“抹除”轨迹上残留的一丝“存在”逆流,在绝对虚无中短暂地“开辟”出了一小片脆弱但真实的“可能之地”。

    此后,光逐渐收敛、内蕴,不再那般刺目,却更加深沉、坚韧。它如同扎根于归墟与现实夹缝中的世界树,根系深深刺入被楚焱献祭的混沌魔种、太阴源血、逆命之印以及钥匙、门扉概念所化的混沌星月光晕之中,树冠则撑起了一片笼罩寂灭海眼核心区域(约方圆千里)的、相对稳定的“光之穹顶”。

    穹顶之内,灰雾被彻底净化或驱逐,崩坏的空间得到最低限度的稳定,那毁灭性的“存在抹除”之力被极大削弱。更重要的是,光中蕴含着楚焱最后意志所化的、极其微弱却无比坚韧的“希望”与“守护”道韵,能够抚慰濒临崩溃的生灵神魂,甚至延缓被灰雾侵蚀者的异化过程。

    这光之穹顶,成了这片死亡绝地中,最后的、也是唯一的**避难所**与**反击支点**。

    邪神被这突如其来的、完全不同于以往任何力量形式的“逆命之光”所阻,祂那无数冰冷的眼睛中,首次露出了除了漠然与厌憎之外的情绪——**困惑**,以及一丝被蝼蚁灼伤的**恼怒**。祂的灰雾触手不断冲击光之穹顶,每一次冲击都让光芒剧烈摇曳,穹顶范围缩小一分,但每一次冲击,也似乎消耗着邪神自身某种本源力量,让祂那庞大的身躯波动更加剧烈。祂暂时无法像抹除其他攻击一样抹除这光,因为这光并非“攻击”,而是一种以献祭“存在”为代价、强行定义的“规则领域”——对抗它,就是在对抗楚焱以彻底消散为代价,在命运终点处“钉”下的一枚“楔子”。

    七日时间,在光与暗的激烈拉锯中,对于幸存者而言,既是喘息之机,也是炼狱般的煎熬。

    光之穹顶的边缘,幸存的修士、妖族、凡人拥挤在狭小的安全区内,外面是不断咆哮冲击的灰雾与邪神触手,内部是伤痛、恐惧、迷茫以及……一丝被那永不熄灭的光所点燃的、微弱的抗争之心。资源极度匮乏,伤者哀嚎,秩序濒临崩溃,不同势力之间残存的隔阂与猜忌,在生存压力下时而发酵。

    但同样是在这七日,一些东西开始悄然改变。

    ***

    **光之穹顶核心,原祭坛所在,现“逆命之碑”矗立之地。**

    祭坛早已在光爆中化为齑粉,取而代之的,是一座高约十丈、通体由混沌星光与太阴月华交织凝结而成的**光碑**。碑体表面,隐约可见楚焱最后的身影轮廓,以及无数细密流转、蕴含命运之理的符文。碑前,苏婉儿已在此静坐了七日七夜。

    她换上了一袭素白的衣裙,长发披散,未施粉黛,额间那枚太阴印记变得更加深邃内敛,隐隐与光碑共鸣。七日来,她不眠不休,不吃不喝,只是静静地坐着,时而凝视光碑,时而闭目感应。她的气息变得异常沉静,甚至……有些空灵,仿佛与这片光之领域融为一体。悲伤并未消失,而是沉淀成了某种更加坚硬、更加执着的东西。

    墨辰的伤势在苏婉儿以太阴之力协助下已稳定下来,此刻守在碑侧不远处,如同最忠诚的影子。他看向苏婉儿的目光,充满了担忧,也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意。他比任何人都清楚,楚焱最后的选择,意味着什么。而他现在的职责,就是守护好教主用生命换来的这片“希望之地”,以及……教主最牵挂的人。

    陆续有各方势力的领袖前来“逆命之碑”前。

    云岚天尊是第一个。他独自前来,仙袍破损,气息不复全盛时的完美无瑕,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……复杂。他默默凝视光碑良久,目光在碑体上楚焱的轮廓虚影上停留许久,最终什么也没说,只留下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,转身离去。离去前,他下令仙门剩余力量,全力协助维持光之穹顶的稳定,并提供部分丹药与物资。

    渡难是第二个。这位佛门高僧金身布满裂痕,佛光黯淡,但眼神却比以往更加澄澈,仿佛经历了一场彻底的洗礼。他在碑前盘坐诵经三日,以佛法加持光碑,并留下了一串由自身佛血温养过的舍利念珠,悬于碑顶,为这片领域增添了一丝“慈悲坚固”之意。他离开时,对苏婉儿行了一礼:“苏施主,楚施主之大愿大勇,贫僧感佩。佛门愿与诸位共守此光,直至最后一刻。”

    胡月娘娘带着伤前来,她失去的半条尾巴无法再生,但妖族坚韧的生命力让她挺了过来。她看着光碑,又看了看静坐的苏婉儿,妩媚的脸上再无往日的轻佻,只有沉重与决然:“魔主……楚焱,我万妖谷,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。苏姑娘,若有差遣,妖族……万死不辞。”她留下了部分妖族秘制的疗伤圣药和一批擅长土木、防御的妖族工匠,帮助加固光之穹顶内脆弱的营地。

    甚至,算无遗那稀薄了许多的灰雾,也曾悄然在碑前浮现片刻,传出复杂难明的意念波动,最后留下几份关于邪神灰雾流动规律和能量节点分析的玉简,便沉默退去。天机阁的立场,在这一刻似乎也变得微妙起来。

    而魔门残部,在幽兰夫人、阴煞老祖(重伤)、冥河长老以及厉锋、影舞等新生代核心的统合下,成为了维持这片新生避难所秩序的中坚力量。

    幽兰夫人强忍悲痛,以惊人的意志和效率,迅速整合了魔门剩余人员(包括撤回的血刀尊者残部——血刀本人重伤昏迷,但被抢回一条命),并主动与仙门、佛门、妖族以及其他幸存势力的代表沟通协调。她以“逆命之碑”为核心,以楚焱牺牲换来的“守护”理念为旗帜,提出了一个简单的临时章程:

    1. **放弃前嫌,一致对外**:在邪神威胁解除前,任何势力不得在此区域内挑起纷争、抢夺资源,违者共诛之。

    2. **能力分工,贡献分配**:依据各势力人员特长(战斗、治疗、阵法、炼器、侦察等)进行统一编组、分工,所得物资、情报、战功按统一标准记录,优先保障一线战斗人员和伤员。

    3. **共议决策,守望互助**:成立临时“抗劫议会”,由各方推举代表(幽兰夫人代表魔门,云岚天尊代表仙门,渡难代表佛门,胡月娘娘代表妖族,另选几位有威望的散修和大势力代表)共同商议重大决策,力求公平。

    这个章程简单甚至粗糙,但在当前朝不保夕的绝境下,却最大限度地凝聚了人心,避免了内耗。云岚天尊沉默地表示了默认,渡难全力支持,胡月娘娘赞同,其他势力也大多响应。楚焱的牺牲,如同一把重锤,砸碎了长久以来横亘在仙魔佛妖之间的许多无形壁垒。在“生存”与“毁灭”的终极选择面前,过往的恩怨、道统的争执、利益的算计,都显得苍白无力。

    于是,在这片由楚焱生命点燃的光之庇护下,一个前所未有的、由多方势力**被迫**融合而成的**临时共同体**,开始艰难地萌芽、运转。

    阴煞老祖不顾重伤,拖着残躯,联合仙门、佛门、妖族乃至天机阁残存的阵法师、符文师,开始以“逆命之碑”为核心,尝试构建一个能将各方力量真正融合、用于防御甚至反击的“万象归源守护大阵”。虽然进展缓慢,问题重重,但至少,方向确定了。

    厉锋、影舞整合了魔门先锋营残部以及其他势力自愿加入的精锐侦察、游击力量,组成新的“砺锋游骑”,在光之穹顶边缘和外围灰雾区域,进行着更危险、更频繁的侦查、骚扰、营救和定点清除任务。他们的战技在血火中越发纯熟,配合越发默契,成为了联军最锋利的耳目和匕首。

    冥河长老则负责统筹越来越紧张的物资分配、伤员救治和内部秩序维护,他秉公执法,不偏不倚,逐渐赢得了各方的信任。

    苏婉儿虽然静坐碑前,但她并非毫无作为。她的太阴源血与光碑深度共鸣,让她能更清晰地感应到光之领域的每一丝波动、邪神力量的每一次冲击变化、以及……楚焱遗留意志中,那微弱的、关于如何更好维持甚至利用这片“逆命领域”的指引。她偶尔会开口,提出一些关键的建议,比如调整阵法节点、预判灰雾潮汐、甚至引导光之力量辅助治疗某些特殊侵蚀伤害。她的建议总是精准有效,久而久之,连云岚天尊和渡难这样的存在,在涉及光之领域的问题时,也会认真倾听她的意见。

    这个奇特的、脆弱的联盟,就在这样的内忧外患、希望与绝望交织中,磕磕绊绊地存在着,抵抗着。

    ***

    第七日夜,子时。

    光之穹顶再次承受了一波邪神蓄力已久的猛烈冲击,整个穹顶剧烈震颤,边缘处光芒明灭,甚至出现了数道细微裂痕!内部营地一阵恐慌。

    苏婉儿猛地睁开双眼,眸中清辉流转,她站起身,走到光碑前,将双手轻轻按在碑体上。

    “楚焱……”她低声呼唤,声音有些颤抖,却异常坚定,“我知道,你很累……但请再坚持一下……我们……都需要你。”

    她闭上眼,主动将体内纯净的太阴源血之力,连同自己全部的心神、意志、乃至对楚焱的思念与承诺,毫无保留地渡入光碑之中。

    光碑似乎感应到了她的心意,碑身光芒一盛,那些流转的符文加速运行,碑体上楚焱的轮廓虚影似乎也清晰了一瞬。一股更加温暖、更加坚韧的力量,从光碑中扩散开来,迅速弥合了穹顶的裂痕,并向外扩张了少许,将冲击的余波彻底抚平。

    营地内的恐慌渐渐平息。人们敬畏地看着光碑前那道素白的身影,看着那重新稳定、甚至比之前更加明亮的光之穹顶。

    不知是谁第一个跪下,朝着光碑和碑前的苏婉儿,虔诚叩首。

    接着是第二个,第三个……越来越多的人,无论仙魔佛妖,无论修为高低,都默默地向着那承载了救世之光与牺牲之魂的碑石,致以最深的敬意与感激。

    他们知道,是那个叫楚焱的魔主,用自己的一切,为他们换来了这最后苟延残喘、也是最后抗争的机会。

    他们也看到了,那个继承了魔主遗志、默默守护着这片光的女子,正在用自己的方式,延续着那份希望。

    希望虽微弱,但未绝。

    云岚天尊站在自己的营帐外,遥望着光碑和苏婉儿的身影,沉默良久。他想起楚焱最后那平静却决绝的呐喊,想起他那句“为这将要沉寂的纪元——逆命!开天!”

    “逆命……开天……”云岚天尊低声重复,冰冷的眼眸深处,似乎有什么东西,正在缓缓融化、重塑。

    他转身,看向身旁侍立的、仅存的几位心腹仙君,沉声道:“传令下去,仙门库存所有‘九转还魂丹’、‘先天紫气’、‘周天星辰砂’……凡有助于稳固神魂、修复本源、加持阵法之物,除必备之需,其余……尽数调拨给‘万象归源守护大阵’项目组,由阴煞……道友统筹使用。”

    “天尊?!”心腹仙君震惊,这些可是仙门积累了无数年的真正底蕴!

    “照做。”云岚天尊声音不容置疑,“此光若灭,一切底蕴,皆为灰烬。此光若存……或许,才是真正的新天。”

    他望向灰雾深处那若隐若现的邪神轮廓,眼中燃烧起冰冷的火焰:“传我法旨,仙门所属,自今日起,全力备战。下一次邪神冲击,我要看到,属于我们的……反击。”

    同样的决心,也在渡难的禅房中,在胡月娘娘的营帐内,在幽兰夫人、厉锋、影舞等人的心中,悄然滋长。

    楚焱的牺牲,如同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,激起的不仅仅是涟漪,更是改变水流方向的**第一股动力**。

    他整合的,不仅仅是残存的势力,更是涣散的人心,是抗争的意志。

    尽管前路依然黑暗,邪神依然恐怖,希望依然渺茫。

    但至少,在这片用生命点燃的光之领域内,幸存的生灵们,不再各自为战,不再坐以待毙。

    他们开始尝试着,将手递给曾经的敌人,将后背交给陌生的盟友,将目光投向那共同的、毁灭一切的威胁。

    一簇微弱的、却顽强燃烧的**薪火**,已在至暗的纪元终末,悄然重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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