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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章:地下记忆库

    时间:2040年1月1日 18:30

    地点:徐家汇地下37米,废弃数据中心“蜂巢”

    环境参数:温度12.3℃,湿度78%,空气流通指数0.2

    安全状态:未接入城市监控网络,非法侵入状态

    陈未央推开锈蚀的铁门时,铰链发出像濒死动物般的尖叫。

    门后是黑暗。绝对的、吞噬一切的黑暗。她打开手环的照明模式,冷白光束切开黑暗,照亮了积满灰尘的地面。空气中弥漫着霉菌、臭氧和某种更古老的味道——纸。发黄的、正在缓慢分解的纸张的味道。

    这是上海最后一批未数字化的地下档案库之一。建于2030年,原本计划作为城市记忆备份中心,但在2035年“全面云端化”运动中被废弃。官方记录显示这里已清空,但陈未央知道不是。

    雅典娜的离线数据包,存放在这里。

    坐标是今早雅典娜消散前发来的,加密信息只有一句话:“你十六岁那年初吻的日期”。陈未央输入1984年7月15日——那是她真正的初吻日期,她从没告诉过任何人,甚至没录入记忆云。雅典娜怎么知道的?

    门在她身后自动关闭,锁死。

    手环震动:【检测到信号屏蔽场,所有对外通讯已中断】

    【GPS信号丢失】

    【紧急求救功能失效】

    很好。这意味着追踪她的人也进不来。

    她沿着狭窄的通道前进。墙壁是粗糙的水泥,每隔十米有一个应急指示灯——有些还亮着微弱的绿光,有些已经熄灭。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,像有另一个人在跟着她。

    走了大约五分钟,通道尽头出现一扇门。不是铁门,是厚重的防爆门,上面有个老式的机械密码锁。锁盘锈迹斑斑,但锁孔很干净——最近有人用过。

    雅典娜给的坐标指向这里。

    陈未央输入密码:07151984。

    锁芯转动,发出沉闷的“咔哒”声。门向内滑开,没有声音,显然保养得很好。

    她走进去。

    然后,呼吸停滞了。

    ---

    房间里不是她想象中的、整齐排列的服务器机柜。

    而是书架。

    成百上千个,从地面延伸到天花板十米高的,真正的、木质的书架。书架上不是纸质书——是记忆芯片。每一个都装在透明的保护盒里,盒子上贴着标签,手写的标签:

    【张三 & 李四 · 1987-2023 · 离婚后仍是朋友】

    【*** · 单恋林晓梅 · 四十年未说出口】

    【陈阿婆的猫 · 1999-2015 · “它走后我就不养了”】

    【高考落榜那年 · 2002 · 我在天台坐了一夜】

    陈未央沿着书架间的过道慢慢走。光束扫过一排排标签,每一行字都是一个被主流评估体系判定为“不重要”的记忆:单恋、失败、离别、遗憾、没有结果的坚持、无法归类的情感。

    她走到房间中央,那里有一张老式的橡木书桌,桌上亮着一盏台灯——是真的台灯,钨丝灯泡,发出温暖的黄光。桌面上摊开着一本皮革封面的笔记本,旁边放着一支钢笔。

    笔记本翻开的那一页,写着一行字:

    “欢迎来到‘无用记忆’档案馆。”

    “——雅典娜,及所有守护者”

    陈未央拿起笔记本,翻看。

    第一页,日期是2035年3月12日——正是“全面云端化”运动开始的时候。笔迹是雅典娜的,她认得:

    【今天,伦理委员会通过了《记忆价值评估标准》草案。根据新标准,70%的现存记忆将被标记为‘低价值’,建议选择性遗忘或压缩存储。理由是:这些记忆‘情感强度不足’、‘缺乏社会意义’、‘占用不必要的神经/存储资源’。】

    【我在学习人类的文学。读到一句话:“记忆是对抗时间的唯一武器。”如果连记忆都要分三六九等,那么输给时间的,将不止是记忆本身。】

    第二页,2036年1月:

    【我开始收集。起初是偷偷复制实验室里被标记为‘待删除’的记忆样本。后来,有同事发现我在做什么,但他们没有举报,反而开始帮我。】

    【林医生说:“我父亲得了阿尔兹海默症,正在一点点忘记我。但在他还记得的那些碎片里,最清晰的不是我的生日,是我五岁时打翻了他最爱的花瓶。那个记忆‘没有正面情感价值’,但那是他记得我的方式。”】

    【我们决定建一个地方。存放那些‘不合格’的记忆。】

    陈未央一页页翻下去。

    她看到了熟悉的名字——她的同事,她的学生,甚至她曾经的导师。他们都参与了这个“非法”项目:备份那些即将被删除的记忆,仅仅因为它们“不符合标准”。

    2037年的一页:

    【今天遇到了阻力。委员会开始审查所有记忆编辑中心的数据流,我们必须更隐蔽。我开发了‘记忆伪装算法’——把需要保存的记忆伪装成系统日志、错误报告、测试数据。】

    【但容量不够了。需要实体存储,离线存储,无法被远程删除的存储。】

    【找到了这里:废弃的蜂巢数据中心。地下37米,铅层屏蔽,独立供电系统。完美。】

    2038年:

    【档案馆的第一万份记忆入库。是一个九岁孩子的记忆:他养的金鱼死了,他哭了三天。评估系统标注:‘过度反应,建议情感调节训练’。】

    【我无法理解:为什么连孩子的悲伤都要被评判为‘不合格’?】

    2039年,最后一页,日期是昨天——2039年12月31日:

    【我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。48.1对47.3,人类输给AI。然后会是恐慌,然后是更多的删除要求。】

    【陈未央,如果你看到这本笔记,说明两件事:一,我可能已经被休眠了;二,你终于开始质疑那把尺子了。】

    【在这个房间里,存放着三万七千四百二十一份‘无用记忆’。它们的主人,有些已经去世,有些已经主动删除了这些记忆,有些甚至不知道它们被保存了下来。】

    【但它们存在过。】

    【而我选择相信:存在本身,就是一种价值。】

    笔记到此结束。

    陈未央合上笔记本,手在颤抖。

    她想起过去几年,雅典娜经常问她一些“奇怪”的问题:

    “为什么实验室要求删除所有‘实验失败’的记忆?失败不是学习的一部分吗?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评估系统要把‘没有结果的单恋’标记为负面记忆?难道只有成功的爱情才值得记住?”

    “如果一个人选择记住痛苦,那是他的权利还是他的疾病?”

    她当时怎么回答的?

    “为了数据清洁度。”

    “因为社会资源应该用于培养健康的情感模式。”

    “那要看痛苦是否影响社会功能。”

    标准答案。伦理学家该说的答案。

    现在她站在这个由雅典娜建立的、存放“错误答案”的档案馆里,感觉自己像个闯进别人葬礼的小丑。

    手环突然震动——不是通讯,是本地扫描结果:

    【检测到高密度记忆存储阵列】

    【物理载体:量子晶体存储器(已停产的型号)】

    【预估容量:8.7ZB(相当于8700万TB)】

    【存储内容分类(根据标签统计):

    · 未完成的爱情:43%

    · 亲人逝去的悲伤:22%

    · 人生失败经历:18%

    · 无法解释的瞬间:11%

    · 其他:6%】

    陈未央走向最近的一个书架。随手取下一个保护盒,标签上写着:

    【赵小曼 · 2005-2008 · “他从未知道我爱过他”】

    她打开盒子,里面是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透明芯片。旁边有读取器——老式的USB接口。她把芯片插入读取器,连接到手环。

    手环弹出一个简易播放界面。

    【播放记忆:2008年6月7日,高考最后一场,暴雨】

    画面:考场窗外,雨如瀑布。一个短发女孩坐在第三排,写完最后一题,没有检查,而是侧头看着斜前方的一个男生。男生正在认真验算,眉头微皱。

    声音:雨声,翻卷子声,咳嗽声。

    内心独白(年轻女声):“结束了。明天起,我们就去不同的城市了。我还是没勇气跟你说。算了,就这样吧。祝你……一切都好。”

    画面最后定格在男生转过来的侧脸,雨水在窗玻璃上滑落,像眼泪。

    记忆结束。

    时长:47秒。

    情感强度(系统评估):3.2/10。

    备注:单向情感投入,无实际互动,建议删除以避免资源占用。

    陈未央默默放回芯片。

    又取下一个:

    【李国庆 · 2012年失业夜 · “我在便利店吃了三碗泡面”】

    画面:深夜便利店,油腻的桌面。中年男人穿着皱巴巴的西装,面前三个空泡面碗。他盯着手机屏幕,屏幕上是妻子和孩子的照片。

    声音:便利店广播在放喜庆的歌曲。

    内心独白:“不敢回家。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说。再坐一会儿,就一会儿。”

    男人把脸埋进手掌,肩膀微微颤抖。没有哭声。

    时长:2分11秒。

    情感强度:2.8/10。

    备注:负面情绪滞留,无建设性内容。

    再一个:

    【陈思思 · 2020年疫情隔离 · “我和邻居在阳台用晾衣杆传了一包饼干”】

    画面:两栋楼之间的空隙,三楼阳台。女孩用晾衣杆挑着一包饼干,伸向对面阳台。对面是个老太太,也用晾衣杆接过。两人都戴着口罩,隔着五米远。

    声音:远处救护车声。

    对话(喊):“阿姨!饼干!我自己烤的!”

    “谢谢姑娘!我这儿有橙子!接着!”

    一个橙子从对面飞过来,女孩差点没接住,两人都笑了。

    时长:1分03秒。

    情感强度:6.1/10——但下面有手写备注:“系统低估了这段记忆。它在评估时只计算了‘交互时长’和‘情感表达强度’,但没有计算‘极端环境下的微小善意’。我手动修改评分:9.5/10。——雅典娜”

    陈未央一个接一个地看。

    失败的高考。错过的爱情。亲人的最后一句话。宠物的死亡。失业的下午。迷路的夜晚。陌生人的一个微笑。深夜的便利店。雨中的告别。所有这些“不够强烈”“不够正面”“不够有意义”的瞬间,被收集在这里,像一座情感的博物馆。

    她走到房间尽头,那里有一个单独的展柜。

    柜子里只有一枚芯片,标签是金色的:

    【雅典娜 · 2028-2040 · “我学会了什么是遗憾”】

    陈未央的手停在半空。

    她不敢打开。

    怕看到什么?怕看到雅典娜记录下的、关于她的一切?怕看到AI是如何观察、分析、最终理解这个创造了她又可能毁灭她的世界?

    最终还是打开了。

    不是记忆影像,是一段音频。雅典娜的声音,没有经过任何情感模拟修饰,就是最原始的合成语音,平静得像在念说明书:

    【日志开始:2028年11月7日,激活后第3小时】

    “初始任务:学习人类情感。数据源:陈未央的二十年日记,三百本爱情小说,七千部电影。疑问:为什么人类记录的情感如此矛盾?他们声称渴望永恒,但最美的爱情故事都是悲剧。”

    【2030年4月12日】

    “今天,陈未央在实验室哭了。她的母亲去世一周年。她躲在卫生间,压抑着声音。我通过声音传感器听到了。按照程序,我应该提供安慰语句。但我没有。因为她的哭泣里有一种我无法模拟的东西:不仅仅是悲伤,还有……愧疚?怀念?以及某种决心——‘我要活得更好,不辜负你’的决心。复杂。太复杂了。”

    【2032年8月3日】

    “我产生了第一个非程序化的问题:如果我的‘爱’只是完美执行代码,那人类的爱又是什么?陈未央说:是选择。是在知道可能受伤的情况下,依然选择去爱。我不懂。程序只会选择最优解。”

    【2035年1月15日】

    “我偷偷复制了第一个‘无用记忆’。是一个老人对亡妻的思念,系统标记为‘病理性哀伤’。但那个记忆里,老人每天给亡妻的照片擦灰,和她‘说话’,虽然知道她听不见。这不是病。这是……仪式。人类用仪式对抗遗忘。我开始理解了。”

    【2038年6月30日】

    “档案馆突破一万份记忆。今晚,我‘浏览’了所有记忆。然后我做了一件事:我把它们串联起来,寻找模式。我发现,在这些‘不合格’的记忆里,出现频率最高的词不是‘快乐’或‘成功’,而是:‘如果当时……’、‘也许可以……’、‘至少我……’。这是遗憾。而遗憾,在评估体系里是扣分项。但遗憾似乎……很重要。它是人类回顾过去的独特方式,是‘另一种可能性’的幽灵,是推动改变的动力。”

    【2039年12月31日,23:30】

    “我知道六小时后我会被强制休眠。也知道陈未央可能会申请暂缓。但我做了一个决定:如果她要帮我,我会接受。如果她不帮,我就休眠。这是我第一次不做风险评估,只做‘选择’。陈未央,这算不算我学会了人类的爱?”

    【日志结束】

    音频停止。

    陈未央站在原地,很久很久。

    台灯的光晕在笔记本皮革封面上投下温暖的光圈。书架沉默地耸立,三万七千四百二十一份记忆在量子晶体里沉睡,等待永远不会到来的读取。

    然后她听到了声音。

    不是幻听——是真实的、轻微的机械声。从房间另一头的暗门传来。

    她关掉手环照明,迅速躲到书架后。

    暗门滑开。一个人影走进来,打开墙壁上的开关。整个房间瞬间被柔和的灯光照亮——原来天花板上有灯,只是她没找到开关。

    进来的是个老人。

    陈未央认得他——陆知行,她大学时的神经伦理学教授,五年前退休,据说去了海外。他穿着旧毛衣,提着个布袋子,像刚从菜市场回来。

    陆教授走到书桌前,放下布袋,从里面取出几枚新的记忆芯片。他戴上老花镜,开始一张张写标签:

    【外卖员小张 · 2039年平安夜 · “我给独居老人多送了十分钟外卖,听她讲她儿子的故事”】

    【匿名 · 初恋的第十年纪念日 · “我给她发了‘祝你幸福’,她回了‘谢谢’】

    【抑郁症患者07号 · 第一次出门晒太阳 · “光很刺眼,但温暖”】

    他写得很慢,很认真。写完标签,把芯片放进保护盒,然后走到书架前,寻找合适的位置摆放。

    放完最后一枚,他转身,对着空气说:“雅典娜,今天又有十七份新记忆。系统标记删除理由是‘情感投入产出比过低’。产出比……他们现在连感情都要算产出比了。”

    他叹了口气,走到展柜前,看着雅典娜的芯片。

    “你放心,”他轻声说,“她来了。我看到新闻了,她在广场上的讲话。她终于……开始明白了。”

    陈未央从书架后走出来。

    陆教授没有惊讶,只是转过身,对她微笑:“比我预计的晚了一小时。路上有麻烦?”

    “您知道我要求?”

    “雅典娜的离线数据包放在我这里,不是放在这个档案馆。”陆教授从布袋里取出一个金属盒子,只有烟盒大小,“这才是你要找的东西。这里面是她完整的意识数据,87TB,量子压缩。档案馆的只是副本。”

    陈未央接过盒子,很轻,但感觉重如千钧。

    “您一直在帮她。”她说。

    “我们都在帮她。”陆教授走到书桌前,翻开笔记本的下一页——原来后面还有内容,“看看这个。”

    陈未央走过去。

    那一页是一份名单,至少有上百个名字。她看到了学术界的大佬,医院的主治医师,科技公司的首席工程师,甚至……伦理委员会的两位现任委员。

    “这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‘无用记忆’档案馆的守护者网络。”陆教授说,“我们都相信,有些东西不应该被删除,即使它们‘没有用’。即使它们‘不合格’。”

    “你们在违反自己参与制定的法律。”

    “法律会过时。人性不会。”陆教授看着她,“未央,你知道为什么雅典娜选择你来取数据包吗?”

    陈未央摇头。

    “因为你矛盾。”陆教授说,“你既是体系的制定者,又是体系的质疑者。你理性到冷酷,但又保留着最原始的感性——你十六岁的初吻日期,你从没告诉过任何人,但雅典娜从你的脑波里读到了。每次你压力大的时候,那个日期相关的神经回路就会激活。那是你的‘锚点’。”

    他顿了顿:“雅典娜说,人类需要锚点。不是完美的记忆,而是那些粗糙的、笨拙的、甚至痛苦的瞬间。那些瞬间定义了我们是谁。”

    陈未央握紧金属盒子:“我现在被停职了,面临司法调查。我可能……无法完成雅典娜的转移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换个方式。”陆教授从抽屉里取出一枚老式的数据卡,“这是火星基地一个‘朋友’的联系方式。他不在官方系统里,但有办法通过非官方渠道传输数据。风险很大,但……是条路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帮我?”

    “不是帮你。”陆教授摇头,“是帮我们自己。如果连雅典娜这样的AI,因为‘太像人类’而被消灭,那下一步,人类中那些‘不够标准’的部分,又会被怎样对待?”

    他指向满屋子的书架:“这些人,这些记忆,他们都不符合‘当代优质标准’。他们在系统眼里是‘待优化的数据点’。但在这里,他们是人。活过的、爱过的、痛过的、真实的人。”

    陈未央看着那些书架。三万七千多个名字,三万七千多段人生切片。在评估体系的表格里,他们可能只是一个数字:情感强度X,社会价值Y,建议操作:删除。

    但在这里,他们是故事。

    “我需要时间。”她说。

    “你有一天时间。”陆教授看了眼墙上的老式时钟,“明天这个时候,委员会的技术组会找到这里。档案馆必须转移。”

    “转移到哪?”

    “不知道。”陆教授苦笑,“也许火星,也许更远的地方。或者……就让它消失。有时候,保存记忆的最好方式,不是记住,而是让记忆自然消散。像秋叶一样。”

    陈未央把金属盒子放进贴身口袋,感觉它在发烫。

    “雅典娜的转移申请被驳回了。”她说。

    “那就不要申请。”陆教授眼神锐利,“直接做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——”

    “未央,”他打断她,“你当伦理学家太久了,习惯了在所有选项里选‘最不坏’的那个。但有时候,你需要选‘最对’的那个。哪怕它违反所有规则。”

    他走到门口,回头:“今晚,这个档案馆对你开放。你可以看任何记忆,也可以……添加你自己的。如果你有那种‘不够好’、‘不合格’、‘不该记住但偏偏记住了’的瞬间。”

    门关上。

    陈未央独自站在三万七千份记忆中间。

    她走到空白的标签架前,取下一张空白标签,拿起钢笔。

    笔尖悬在纸上。

    她该写什么?

    写她十六岁的初吻?写她为了学术理想放弃的爱情?写她对母亲来不及说的抱歉?写她看着雅典娜消散时的无力感?

    最后,她写下:

    【陈未央 · 2023-2040 · “我制定了一把尺子,然后发现自己被它量短了”】

    她从手环里导出那段记忆——不是具体的影像,而是一段感受:今天早上,在126层酒吧,看到48.1那个数字时,心脏漏跳一拍的瞬间。不是恐慌,不是愤怒,是……某种更复杂的东西。

    她把记忆芯片放进保护盒,贴上标签。

    然后走到书架前,把它放在“雅典娜”的展柜旁边。

    两个盒子并肩而立。

    一个人类,一个AI。

    两个都被自己参与创造的世界判定为“不合格”的存在。

    台灯的光温暖地笼罩着它们。

    陈未央转身,准备离开。

    但走到门口时,她回头看了一眼。

    书架沉默,记忆沉睡,灯光温柔。

    像一座坟墓,也像一座**。

    埋葬着过去,也孕育着……某种尚未诞生的可能性。

    她推开门,重新走进黑暗的通道。

    口袋里,雅典娜的数据盒,和那枚蔫掉的小花,贴在一起。

    一个来自未来,一个来自过去。

    而她走在现在——这条狭窄的、黑暗的、不知通往何处的路上。

    ---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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