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安静……为什么这么安静?”
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,碎叶疲软地躺在积水中,闭着眼睛逐渐陷入沉睡。身边有千万滴雨珠撞在地面上,继而又碎成千万滴雨珠落在他脸上,冰凉冰凉的。
“雨水有溅在脸上,为什么会没有雨声?”
好寂静,好黑,好累,好想睡觉,但是……
好可怕!
这种寂静、这种黑暗,好像回到了那个时候啊——没有爸爸,没有妈妈,只有自己。
那一个个夜晚,自己关掉灯裹着被子,独对着电视机的冷光,但无论把被子裹得多么紧、把电视机声音开得多么大,黑暗和寂静仍无所不在,像一只无形的巨手,死死地掐住自己的喉咙。
不要,我不要回去,我不要再一个人!
碎叶挣扎地睁开眼睛,随着沉重的眼皮慢慢开启,光明逐渐射入黑暗。随之而来的,是丝丝如电流的声音。那声音越来越大,但却低沉的好像自己沉在水里,声音透过重重水波传来。
光明越来越盛,圣洁、温暖,好像天堂洞开,上帝的荣光洒入。
“星辰,好美的星辰!”
在碎叶眼前,逐渐展开了一副盛大的画卷。在他眼中,天空是火红色的,好像重重云彩俱在燃烧,在炽烈的背景下,却仍能看见千万颗火红的星辰坠落,它们拖着长长的尾焰,急速地向大地撞来。
映得通红的大地中央,碎叶仰躺其上,直面漫天繁星浩大的冲击!
“我要死了吗?这就要死了吗?”
碎叶迷蒙的脑子中,闪现出这句话。
突然,一道猩红色的暗纹在群星间斗折蛇行,所过之处,流星尽皆爆炸开来,化为四散的碎片落在碎叶身旁。
“碎叶,你怎么样了碎叶!”模糊的声音低沉地敲击在碎叶的耳膜上。
这是……阿泉的声音。
阿泉……阿泉!
“轰”的一声,巨大的爆炸猛的在碎叶脑中炸开,它横扫了一切。世界突然清晰了,模糊朦胧的声音变得层次分明。
根本就没有什么烧红的天空,也没有什么灿烂星辰,每一个星辰都是一颗子弹,冰冷无情的漆黑子弹!
在火光和连绵爆炸中,碎叶看见了高槻泉。
那些猩红色的暗纹是高槻泉羽赫上的纹路,她挥舞着薄薄的羽翼,急速在弹幕中穿行。没有一颗子弹能接近碎叶,因为锋利的羽翼跳闪着把一枚接着一枚子弹一切为二,笔直的弹道在临到碎叶身前就骤然分成两条。
但高槻泉并不是毫发无伤,确切的说是非常狼狈。那些子弹的速度太快,甚至达到了两倍音速,在这急速的弹雨中,子弹确实灿若星辰。她只能勉强保证破坏那些会伤害碎叶的子弹,更多的子弹射中了高槻泉,射中了胸膛、射中了手臂、射中了大腿。现在她的全身都在流血,翠色的衣裾被血红染尽,显得很是凄惨。
“躲开啊,再不躲开你会死的!”碎叶在心里对着阿泉疾呼,他想告诉她,但他现在连张开嘴的力气都没有!
高槻泉仍旧守在碎叶身旁,为他竖起一把安全之伞。就在几息之间,又有好几颗子弹射穿了高槻泉的身体,洒出了大滩大滩的血。明显的,高槻泉的脸色苍白了许多。
“不要,不要这样!”看着高槻泉努力保护他的样子,碎叶心中好悲伤,他的心被一股深深的无力感缠绕。
真的……好讨厌这样的自己!
自己珍爱的人为了保护自己受到伤害,真的……不要再来了。
高槻泉突然出现在碎叶左边,一颗子弹迅疾无比地射向碎叶,高槻泉已经来不及劈开它了。她背对住碎叶,用身体挡住了那颗子弹。子弹在高槻泉身体里翻滚,她猛地吐出一口鲜血。
“不要再来了!”碎叶目疵欲裂!
“那……你想要力量吗?”轻灵的声音在碎叶的耳边响起,像是情人在耳边轻声呢喃。世界突然一片寂静,火光一瞬间消失,所望之处上下左右皆是虚幻,遥无边际,好像一座巨大的水晶宫。
碎叶静静的飘浮在空中。
“这是……哪里?”
“好久不见了碎叶,或者说……周南?”一个人影从虚幻中走出,他一身素白笑容清浅,一步步向碎叶走来,每走一步,脚下波纹荡出,好像踏着湖面行走,步步生莲。
“是你!”碎叶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人,这个长得和他一模一样的人,正是之前见过的这个身体的原主人——立弦碎叶!
“别来无恙啊。”【立弦碎叶】轻笑着看着碎叶。
“你……你不是死了吗?”碎叶颤抖地指着他。
“我已经死过了,还怎么死呢?”【立弦碎叶】还是笑,“难道你没听苏格拉底说过——‘灵魂是不朽的’吗?”
“也是呢,”碎叶无力地放下胳膊,自嘲道,“那你这次又把我拉过来干嘛,想嘲笑我吗,嘲笑我的无力,嘲笑我浪费了你的身体?”
“浪费?”【立弦碎叶】嘴角的不屑越来越重,“这副肮脏的身体我才不想承认是我的,随你怎么用我都懒得管。”
“那你找我来干嘛?”碎叶蹲在地上,疲惫地说。
“这身体虽然肮脏,不过如果真的死了,姐姐……会很难过吧,已经伤害过她一次,我不想再伤害她第二次。所以……”【立弦碎叶】慢慢蹲了下来,等到和碎叶同一高度的时候,将手放在了碎叶头上,忽然敛去了所有笑容,面色肃穆,“你想要力量吗?”
“力量!”碎叶抬起头,突然激动地说,“是能救阿泉的力量吗?是能救绫姐姐的力量吗!”
“能不能救白川绫我不知道,但救高槻泉是肯定的。毕竟……我们有两个灵魂的力量!”
“告诉我,告诉我怎么样才能得到这副力量!”碎叶一把抓住【立弦碎叶】的肩。
“你以前快猜到了哦。”【立弦碎叶】笑着看着碎叶。
“我快猜到了?”碎叶疑惑地看着【立弦碎叶】,脑中忽然晴空霹雳,突然想到之前找阿泉试验的想法,“你是说……濒死!”
“这副身体是我的,”【立弦碎叶】没有正面回答,而是站了起来,“所以只有我的灵魂可以完美的操控他,而作为外来灵魂的你,是根本没法百分百发挥出他的实力的,但你曾经几乎发挥出来过,是的……就是那几次濒死时你的爆发。”
“你的意思是只要我陷入濒死的状态就可以了是吗!”
“不是哦,我说的是‘几乎’,要想完全发挥出实力甚至超常发挥,死的就不止是你的身体了,”【立弦碎叶】眯着眼睛,冷冷地一笑,“需要死的……是你的灵魂!”
“灵……魂?”碎叶心中陡然一惊,“什么意思?”
“你要做的是杀死自己的身体,那么你的灵魂就会离开身体的束缚,到那时,你我的灵魂在性质上就是平等的。”
“为什么要灵魂平等?”
“因为这样,我才可以融进你的灵魂啊。”
【立弦碎叶】突然笑了,容光粲然,但碎叶突然感觉好冷,那股冷意渗入灵魂深处,像是一只巨手钳住他的心脏,他脸色苍白的说:“后果呢,后果是什么?”
“别那么害怕啦,我说了是我融进你,灵魂占主导的还是你,最后消失的是我,”【立弦碎叶】耸耸肩,“姐姐你还是会记得的,放心好了。”
“……那我爸爸呢!我妈妈呢!”一个恐怖的想法渐渐涌上碎叶的心里,他颤抖的发问。
“你不都想到了吗,”【立弦碎叶】嗤笑地看着碎叶,“没有了,都没有了,你拥有的只有我和你共有的感情,其他的……都没有了。当然了你还会记得你爸爸和妈妈,只不过那种‘记得’……就像通过电视看千里之外的陌生人,毫无感觉!”
“意思是……连我妈妈的死我都可以没有感觉吗!怎么可以,怎么可以这样!”
“怎么不可以这样,Nopainsnogains,你想救眼前的人就必须舍弃过去的人,这很公平!”
“但那是我妈妈,是为我而死的妈妈!”
“所以我才说……‘需要死的是你的灵魂’!”【立弦碎叶】抓住碎叶的肩膀,额头相抵,眼神冰冷,“我再问你一遍,想要力量吗,立弦碎叶!”
随着【立弦碎叶】的话音,整个灵魂空间突然剧烈动荡,碎叶周围突然崩塌,像是无数块玻璃一瞬间剥蚀破碎,猩热的风空穴而来,外面正是高槻泉的战场。
“想要的话,就杀死自己吧!”【立弦碎叶】声音森冷。
“我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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单管链炮的咆哮足足持续了一分钟后,子弹终于告罄。
“咔嗒”声响起,紧接着,“阿帕奇”机身两侧挂载的“海蛇怪”七联装火箭弹解锁,七发火箭弹闪着火光,向着下方冲来。
如果在地面上爆炸的话,一定会波及碎叶的!
高槻泉一振翅飞入了空中,好像一只纤细的火蝴蝶扑向箭矢。在灼眼的火光中,高槻泉回头看了一眼碎叶,她嘴唇微动,好像在说——
“我才不喜欢欠人!”
剧烈的爆炸在空中张开,火光甚至逼退了高空中的直升机,将巨量的雨水蒸腾出一片热气。
像是一片枯叶,高槻泉疲软地张开手臂坠向地面,但意料中的坚硬没有感觉到,她被拥入了一个瘦弱的怀抱。
碎叶拥着高槻泉狠狠地砸在了地面上,长枪造成的创口中,鲜血正源源不绝地流出,但他还是挣扎着站了起来。
光柱从天而降,把碎叶和高槻泉笼罩在其中,“阿帕奇”的旋翼切割雨幕,巨大的轰鸣声在碎叶头上回荡。在这巨响中,数声轻微的“咔嗒”声响起,很不引人注目,但在这一瞬间,M-203链炮重新装填完毕,“海蛇怪-70”火箭弹解锁,AGM-114“地狱火”四联装反坦克导弹解锁。所有的武器都被解锁瞄准向地面瘦弱的男孩,这个恐怖的钢铁怪兽正在苏醒,露出它凶狠的獠牙!
碎叶仰头,黑猫面具那似笑非笑的诡异唇线,正迎面对着狂风。
碎叶拿起手中的长枪,看着地面上奄奄一息的高槻泉,轻声说了一句:
“对不起!”
然后他突然举起长枪,好像要射向空中的直升机。
直升机猛的拉升,同时所有的武器一瞬间全弹并发,链炮、火箭弹、导弹争先恐后地扑向碎叶,像是数条鲨鱼张开大嘴咬向小鱼!
碎叶猛的调转枪口,对准自己的心脏狠狠刺下。这把原本贯穿了碎叶胸膛的长枪,现在又将贯穿他的心脏。
“小叶!”高槻泉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!
“噗嗤!”枪尖破开皮肉钻进心脏,碎叶能感觉到心脏猛的一滞,一股渗入骨髓的痛苦冲击碎叶的神经,就像千万只蚂蚁在噬咬他的全身。只是这一下,碎叶就几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。
好痛,好痛!没有力气了,没有力气了!
碎叶咬碎牙根,挤出最后一丝气力,躬起腰抓住枪身,将长枪挤进心脏、挤出胸膛!
火光逼近,在炽热的火焰中,映出一个长枪贯身的瘦弱黑影。
一切都仿佛寂静了,碎叶仿佛看见了自己灵魂破成碎片,升入黑暗。
“这还真是一具受诅咒的身体,不论是谁占据着它,最终都难逃一死。”
“来,迎接我们的重生吧,立弦碎叶!”虚空中,【立弦碎叶】轻拥着他。
一行泪水流入黑暗。
“妈妈……对不起!”
幽蓝的火,在风雨中轰然炸开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