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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一七章 暗香

    监察院,灵水司

    辛七娘将手中的卷宗轻轻放下。

    檐角的风铃在晚风中发出清脆的叮咚声,像是某种隐秘的计数。

    烛火在青瓷灯盏中静静燃烧,偶尔爆出细碎的火星,将辛七娘美艳的面容映照得忽明忽暗。

    魏长乐坐在她对面的交椅上,身体微微前倾,双手交握放在膝上。

    辛七娘终于开口,声音轻柔如夜风,“你觉得香莲与赵老四之死有关?”

    魏长乐抬起头,烛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:“香莲对赵老四的恨,不是普通的怨恨。那是一种……被刻进骨头里、浸入骨髓的恨。”

    “你想说,她有杀人的动机。”辛七娘修长的手指在卷宗上轻轻划过。

    “不止动机。”魏长乐身体前倾的幅度更大了些,声音压得低沉,“她有杀人的欲望。我毫不怀疑,如果给她一把刀,一个机会,她会毫不犹豫地捅进赵老四的心脏。”

    “但欲望和能力是两回事。”辛七娘的声音依旧轻柔,却像细针一样精准地刺入要害,“一个风尘女子,身不由己,行动受限,如何能犯下这般精心策划的凶案?摘心,划刀,抛于闹市——这不是冲动杀人,这是有预谋的处决。”

    魏长乐点头,眉头微蹙:“确实如此。或许……她不是亲自动手,而是雇凶?”

    “雇凶?”辛七娘端起茶盏,捧在手心,淡淡一笑,“你今日试探她时,给了她一个荷包,里面有多少银子?”

    “约莫十两。”

    “她收了么?”

    “没有。”

    “这就是了。”辛七娘放下茶盏,“一个连十两银子都不肯收的女子,虽在风尘,却还是有些骨气。那种地方,像她这样的女子,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,想要攒银子,那简直是痴人说梦。”

    魏长乐点头道:“攒不了银子,也就无钱雇凶杀人。”

    辛七娘浅浅一笑,“而且雇凶杀人这种事,不是光有钱就够的。要有门路,要知道去哪里找这样的人,要懂得如何谈价,如何确保杀手不会反咬一口……这些,是一个深居乐坊多年的歌伎能掌握的吗?”

    魏长乐非常赞同,香莲的交际圈子太窄,窄到几乎透明。

    她在潇湘馆四年,除了陪酒献艺,几乎不出门。

    乐坊对她这样的女子监视严密,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。

    这样的一个人,如何能找到那般凶残的杀手?

    “但赵老四为何会来京城?”魏长乐换了个方向,这是他心中最大的疑问,“一个三平县的泼皮,为何突然跑到神都来?”

    辛七娘走到窗边,推开半扇窗。

    夜风涌入,吹动她鬓角的碎发,也吹得烛火摇曳不定。

    她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,若有所思。

    片刻后,才缓缓开口,声音几乎融入夜色:“退一万步说,如果香莲真的有银子,有门道,而且将赵老四诱骗到神都报复。那么杀死赵老四就可以,为何还要杀另一个人?”

    她转过身,烛光重新照亮她的脸,那双眸子在光影中显得格外深邃:“为什么要多此一举?多杀一个人,就多一分暴露的风险,多一处可能留下线索的地方。凶手如果真想隐藏自己,就不会做这种画蛇添足的事。”

    “大人说的是!”魏长乐很肯定道:“赵老四的死,或许与香莲有关,但真凶,必不是她。”

    辛七娘微抬下颌,声音轻而冷:“蔡倩。”

    守在门外的蔡倩应声而入,步履无声如猫。

    魏长乐心中一动——蔡倩此前在潇湘馆潜伏两年,对那里的人事了如指掌。

    香莲久居乐坊,蔡倩不可能不熟。

    “潇湘馆的香莲,你知道多少?”

    蔡倩略一躬身,答道:“三平县庙王村人,因家中欠债被拐卖。属下进潇湘馆时,她已风光不再。后来的姑娘年轻貌美,她便被比了下去。好在琵琶弹得不错,有一技傍身,才勉强留下。”

    “她是六年前到的潇湘馆?”魏长乐追问。

    “不对。”蔡倩摇头,眉心微蹙,“似乎……没这么久。顶多四五年。”

    魏长乐皱眉道:“但她是六年前被强行拐卖。三平县就在京畿之内,如果拐卖到甜水集乐坊,不至于中间耽搁了一两年吧?这一两年,她又去哪里了?”

    “这……属下不知。”蔡倩语气平稳,“乐坊有规矩,姑娘之间绝不互相打听过往。三年前烟雨阁的紫菱,只因向新来的舞姬吐露身世,转头便被出卖,活活饿死在柴房。”

    辛七娘轻轻点头,看向魏长乐:“蔡倩在潇湘馆时步步为营。她越红,越有人盯着,反倒不便与人深交。”

    “香莲性子孤僻。”蔡倩补充道,声音没有波澜,却字字清晰,“接客时强作欢颜,骨子里却疏离冷淡,久而久之,恩客渐稀。若非那手琵琶,早已被卖进更低贱的窑子了。”

    “还有别的吗?”魏长乐追问,“任何细节,无论多小。”

    蔡倩思索片刻,缓缓摇头:“她沉默寡言,很少与人往来。属下在馆中时,与她交谈也不多,所知确实有限。”

    辛七娘抬手一挥,蔡倩躬身退下,身影消失在门外阴影中。

    魏长乐十指交错,缓缓道:“大人,照蔡倩的说法,从香莲被拐到现身潇湘馆,中间至少空了一年。这一年……她去了哪里?经历了什么?为何对此绝口不提?”

    “你觉得这段空白与案子有关?”

    魏长乐向后靠进椅背,闭眼用拳头轻叩前额。

    好一阵子,他才睁眼,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:“大人,您说有没有这种可能——凶手作案,就是为了引官府找到潇湘馆?更确切地说,是要找到香莲……或者还有另一个人?”

    “两名死者,用赵老四引向香莲,另一个引向另一人……”辛七娘换了个更慵懒的姿势靠在椅背上,手指轻轻敲击扶手,眸中却闪过锐光,“只是你目前只发现了香莲,另一人的线索还未浮现。”

    魏长乐点头:“另一名死者在潇湘馆无人认得,那认识他的人,或许就在其他乐坊。甜水集乐坊十几家,姑娘数百,总有人见过他。”

    “你确定?”

    “只是推测。”魏长乐目光灼灼,“可若其他乐坊真有姑娘认得他,那我便能断定——那姑娘必与香莲有关联,甚至相识。”

    辛七娘唇角微扬,笑意却未达眼底:“推想容易,落到实处却需证据。你莫非还想带着殷衍,把甜水集的乐坊都走一遍?”

    “是有此意。”魏长乐苦笑,“可今日潇湘馆这一出,消息必已传开。京兆府不是瞎子,同样的法子再用,只怕不灵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待如何?”

    魏长乐舒展眉头,眼中却无笑意:“好在香莲这条线已握在手中,不算白忙。我现在只想弄清她那一年的空白。若能揭开,摘心案的真相或许就不远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要回潇湘馆问她?”

    “我没那么蠢。”魏长乐摩挲着下巴,“京兆府若插手,我连她的面都见不上。即便见了,在潇湘馆内,四面都是耳目,她也不敢吐露半个字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派人‘请’她回来?”辛七娘的语气半是玩笑半是试探。

    魏长乐失笑,摇头道:“监察院为了一介歌伎兴师动众?传出去岂不是笑话。大人若真愿相助,属下求之不得,只怕院使大人不会同意。”

    “还算清醒。”辛七娘眼波流转,烛光在她眼中跳跃,“老家伙说了,你愿折腾便折腾,但监察院绝不会明着替你撑腰。”

    “还是孤军奋战啊。”魏长乐打了个哈欠,站起身,骨骼发出轻微的“咔”声,“自己人不帮手,只好去寻我的‘狐朋狗友’了。”

    他转身走向门口,却又停下,回头看向辛七娘:“大人,若我查到了什么……可能牵连甚广的东西,监察院真能袖手旁观?”

    辛七娘没有回答,只是静静看着他,眼中情绪难辨。

    魏长乐笑了笑,推门而出,身影没入走廊的黑暗中。

    风铃又响了,这次急促了些,像是在催促什么。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京兆府。

    同一片夜空下,京兆府灯火通明。

    “那姓魏的带着人在乐坊里诊病?!”参军事周兴脸色铁青,一拳捶在紫檀木案上,震得笔架上的毛笔乱颤,“孙少尹,他到底想耍什么花样?监察院的手,也伸得太长了!”

    少尹孙桐亦是眉头紧锁,“他带的所谓‘神医’,左眼是假的,不出意外的话,肯定是监察院不良将殷衍无疑。此人在春木司任职,确通医术。”

    “这杂种盯上这案子,我就知道要生事!”周兴眼中杀意隐现,“监察院这是要插手了?”

    孙桐摇头,“未必。此案由我京兆府主办,到这般田地,他们没必要横插一脚。我看,是那小子自己不甘寂寞,非要搅浑水。”

    周兴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压低声音:“府尹大人已禀过左相,左相对我们破案颇为满意。”

    孙桐捋须,脸上露出一丝笑意:“府尹说了,左相未细问过程,这说明他只要结果,不问手段。”

    “左相的态度,便是太后的态度。”周兴语气稍缓,“太后和左相既已认可,任谁也翻不了天。”

    孙桐面色却渐渐沉下来,“话虽如此,但那小子今日去潇湘馆弄这一出,必有诡计。你觉得……他意欲何为?”

    周兴眼神闪烁,没有立刻回答。

    孙桐继续道,声音压得更低:“我派人打听过,殷衍诊病时,身后悬了两幅画像——正是摘心案那两名死者的寻人告示。他们不是去诊病,是去认人的。”

    周兴骤然抬头,瞳孔骤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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