灭族也要讲方法的。要么全灭,要么不灭,孙权自认为仁德留,在朱氏一族中留下了朱异这支,非但没有令朱异感恩戴德,反倒让朱异心中对孙权乃至整个吴国都充满了恨意。
司马梁连声高呼,朱异却充耳不闻般拖着他就走。而身旁方才出言帮衬的吴郡士族之人,此刻全都噤若寒蝉,不敢言语半分,生怕自己也遭遇这般祸事。
“且慢。”
随着毌丘俭口中轻轻说出两个字来,朱异也在帐门处停了下来。
钟毓侍立在毌丘俭左侧,拱手问道:“将军,今日吴郡各家士族代表在此集聚,若不教而诛,恐难服众。”
在场众人并无人认识钟毓,但从他所站的位置可以判断出来,此人大约是毌丘俭的亲信之人。于是,一众士族之人此刻的眼神也透出了几分期待来。
毌丘俭却开口道:“本将是天子册封的交州刺史,吴郡归属扬州,并不归本将审理。”
“这种事情该问楼太守。”毌丘俭转身向右边站着的楼玄看去:“本将已经表奏天子,以故吴无锡令楼承先为行吴郡太守。楼太守,这司马梁所犯何罪啊?”
楼玄又一次被毌丘俭弄得有些发懵。
不是,这种事情怎么没有提前和我说过?将军你这一问,倒显得我受了你私下之令一般!此刻若不说出些嘉兴司马氏的罪状来,那受连累的不就成了我了?既然如此,一不做、二不休好了!
“将军。”楼玄声音从容,拱手说道:“吴县开城之时,各家士族尽皆恭迎将军大军入城。而这嘉兴司马氏之人却欲在其中作梗,司马梁与城内同族之人,蓄意造反暗害大军!今乃战时,治罪问责理应从速,郡中建议当诛杀城中司马氏之人,并罚没司马氏所有资产。”
楼玄是这般说的,但久在洛阳的毌丘俭和钟毓听起来还是有些古怪,联想到朝中另外一家籍贯河内的司马氏来了。
司马梁大喊:“将军,将军!不劳郡君,我等自愿献出族中所有资财以资将军大军!将军,在下认罚,在下认罚!”
拽着司马梁两个肩膀的朱异此刻也有些迟疑,抬头看向毌丘俭和楼玄,眼神带有几分疑惑。
毌丘俭却理都没理,笑着对楼玄点头:“楼太守既然已经定罪,本将也无甚异议。”
“诸位,算上没来到此处的陆氏,那吴郡士族在此的就是四姓七族了……”
毌丘俭仿佛全不在意一般,看得这些吴郡士人心中生寒,朱异也不再迟疑,接着将司马梁拖了出去交给了帐外士卒,而后整了整微脏的衣角,复又行礼坐了回来。
直到此时,这些吴郡之人才明白一个拥兵数万、在敌国作战的方面大将是何等权势,也明白自己这些出身于小小吴郡的大族,面对大魏有多无力。
帐中的气氛愈加和谐了起来。几乎是毌丘俭怎么分派,众人便怎么答应下来,宛如这些人生来就是大魏顺民一般。
按照毌丘俭的要求,夏侯献将为每家派出五百骑兵,监督他们征集僮仆、调运粮草的事宜。几经撮合,算上顾、张二姓的出力,不论粮草,私兵就凑出了六千的数量。
当然,战斗力是十分存疑的,不过毌丘俭倒也不在乎,因为他接下来将留下夏侯献所部在吴郡配合楼玄的征粮、调集民夫的工作,待过几日滕胤将盐官以北的事情为大军梳理完成后,毌丘俭将亲自率领本部五千骑、骁卫五千步卒和这六千私兵前往钱唐。
从吴县往钱唐去,若按照后世的行政规划,几乎就是从江苏苏州前往浙江杭州一般。攻占了钱唐之后,再占领钱唐以西的余杭、富春二县,接下来就是渡江向南去攻会稽了。富春县西面,由孙权数年前新立的桐庐、建德、新昌等县更是没有任何战略价值,得或者不得都对大局无碍。
吴郡和会稽郡作为邻郡,数十年来纷争不断。无论是在朝堂上还是民间都互不对付。而孙氏起家之时对会稽郡的杀戮更甚,以致于早年间领有会稽太守之职的孙权本人从不去会稽,只是令顾雍以会稽郡丞的身份代理太守之事,以吴郡人管理会稽郡。
用吴郡人来攻会稽,估计会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,甚至会令会稽郡之人降的更快。这并不是毌丘俭一人的想法,而是楼玄、滕胤还有顾谭、朱异等人共同表态赞同的策略。
也算是因地制宜了。
昨日曹真所部的两万余人已经尽数渡了江,曹睿本人则率一万二千骑军在靖南坞处停驻着。从行在寿春随皇帝一同南下的阁臣们、尚书们、枢密们以及扬州州中大大小小的各色官吏,也都停在靖南坞之处。
留在此处也对,这么大一批官员若是随军野战,反倒不便,在此还能多顾及战事一些。
但一名传讯之人的到来,却令裴潜有些猝不及防。
“裴公,”王浑有些气短,喘着粗气朝着御前值班的裴潜拱手:“下官奉太尉和司空之命从寿春而来,有十万火急之事欲向陛下禀报。”
“十万火急?”裴潜抬眼看了一眼王浑:“可有书信?出了何事?”
“确有书信。”王浑拱手:“但董公和司马公与下官说了,只能将书信交给陛下一人。还望裴公见谅。”
王浑此人是去年出过大风头的凉州刺史王雄王元伯的儿子,在尚书台为郎。
裴潜不动声色,但心里微有不满,于是轻哼一声:“到底是何事?连我都不能说?”
“这……”王浑一时难以辩解,想了几瞬之后方才开口:“不若下官随裴公一同到御前觐见?”
裴潜点头:“也好,随我来吧。”
王浑抿了抿嘴,神色甚为紧张。
曹睿见了王浑倒是没有裴潜这般严肃,笑着从裴潜手中接过信来,放在手中,看向紧张的说道:“怎么,长源,董公和司空给你的嘴贴封条了?当着裴文行的面,没有什么不可说的。”
王浑俯身下拜:“陛下,辛公薨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