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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26章 解构神秘感

    “老黑,这就是那个南祝仁吗?”

    “对。”

    人群中,早早来了安置点、但是还没来得及展开工作的黑圈老师深吸一口气。

    南祝仁在观察祭祀,黑圈老师在观察南祝仁。

    能够被姬教授带来灾区参与这个项目的,基本都是有一定基础、能把活干明白的研究生,最年轻的也是和黑圈老师同级的。

    只不过在这些研究生里面,黑圈老师相对来说咨询干预经验丰富一些,而其他研究生偏基础研究一些。

    如果放平时,黑圈老师在课题组里的生态位是比这些做基础研究的同门低半级的;但是在眼下这难得的现场实践场景里,他们又隐隐以黑圈老师为首了。

    “咱们刚刚过来什么都没做,你说要先等这个南祝仁过来。”不过,看到南祝仁的同门还是有些难以置信,“这南祝仁,真的就这么吓人?”

    黑圈老师揉了揉自己深重的黑眼圈,点头道:“很吓人。”

    看着四处张望的南祝仁,黑圈老师道:“老师还没来,咱们先跟着南祝仁就行,记录他们得到的成果,起码不会落后太多。”

    此话一出,身边的同门都惊了。

    这种算不算学术不端啊?

    “老黑啊。”同门突然语重心长起来,“咱们做科研的,至少……唉,你怎么了?”

    只见自南祝仁来了之后就有些紧张的黑圈老师,此刻居然开始用力深呼吸起来,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东西一样。

    没有理会同门的疑问,黑圈老师只是喃喃自语:“就是这种眼神……他又开始了!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在观察完动静最大的老妇人之后,南祝仁顺势把目光移向老妇人的身后。

    【微表情分析·中级】持续运转,如同精密仪器扫描着人群,数不清的信息通过南祝仁的眼睛在视觉传感器中被转码,随后进入大脑。

    与此同时,南祝仁的双目微微失焦。

    【心流状态】同步开启,迅速对这些信息进行筛选。

    李玲玲突然感觉身边人的呼吸沉重了很多,转头看过去,惊讶地发现南祝仁的额头上面薄薄地出现了一层汗。

    没等她开口询问,就看到南祝仁狠狠地一闭眼,再次睁开的时候,瞳孔已经恢复了正常。

    南祝仁道:“玲玲,你看那。”

    李玲玲的注意力顿时被转移走,顺着南祝仁的指向看过去。

    一个抱着婴儿的年轻母亲站在稍远些的位置,眉头微蹙,视线在陈老伯和怀里的孩子之间来回移动。

    “龙王爷息怒——”恰在这个时候,正在祭祀的陈老伯一声高呼。

    南祝仁也在这个时候低声:“你看,她的肩膀微微内收——在祭词高呼的时候,她的肩膀内收幅度还有一个明显的增加——这是一个紧张加防御的的姿态。”

    “同时她也在快速眨眼,这是一种在处理信息感到压力的表现,她对环境感到非常不适。但这种不适不仅仅是针对祭祀中心,还是因为她怀里的孩子。”

    “她的注意力更多被哭闹的孩子分散,现实生活的压力暂时压过了对这种……祭祀的恐惧。”

    南祝仁总结道:“她还没有被【群体癔症】感染,或者说,她是‘潜在感染群体’。”

    李玲玲眯了眯自己的眼睛,企图凝聚视线,看出和南祝仁一样的东西。

    不过南祝仁的手已经很快转向了另外一个方向。那里有一个穿着褪色工装、袖口沾着泥点中年男人

    “双手插兜,脚尖无意识地规律轻点地面——这是内心躁动,希望离开的潜意识信号。”南祝仁道,“同时他的视线虽然看向祭祀方向,但聚焦点其实在那些建材上,是更关心实际的重建工作的。”

    南祝仁目光微微扫过人群:“我们还算幸运,这个安置点的人大部分都和他们一样——暂时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不远处,黑圈老师看着南祝仁开始和身边李玲玲说些什么,不自觉地开始移动脚步。

    “喂喂,老黑,太明显了,太明显了!你……稍微收敛一点!”身边的同伴急道。

    黑圈老师如梦初醒。

    不等他调整状态,南祝仁已经换了一个方向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在刚刚南祝仁指出的年轻母亲、工装中年男人和祭祀圈之间的范围,有一个头发花白、拄着树枝当拐杖的老太太。

    南祝仁用脑袋示意道:“这个老婆婆的表情就显得凝重许多。你看——她嘴唇微微翕动,应该是在跟着念诵祭词。这是认同与融入的表现。”

    “当祭词声音拔高的时候,她的喉头有滚动,做了一个明显的吞咽动作。”

    李玲玲不由自主地又眯起眼睛,几乎成了一条缝,但还是没怎么看到南祝仁说的东西。

    这人的视力是有多好啊……

    “这是在缓解压力。”南祝仁道,“同时她的右手不自觉地抬起,触摸自己的颈部——还记得这个【群体癔症】最明显的两种躯体化反应吗?”

    李玲玲一愣,下意识回答:“皮肤上的‘龙鳞’和脖子上的‘龙绦子’。”

    “但是……”李玲玲这回看到了,“那个老太太的脖子上没有相应的皮肤病变啊……”

    南祝仁点头:“所以这是和“龙绦子勒脖”症状产生共鸣,是心因性反应的初步躯体化迹象,焦虑与恐惧开始被身体表达。”

    南祝仁总结:“她的信念尚未根深蒂固,但已经有了一点苗头,是明显已经被【群体癔症】暗示,出现了‘初步感染’的群体。”

    李玲玲似懂非懂地点头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黑圈老师看着南祝仁和李玲玲交流的幅度越来越大,甚至开始轻声讨论,似乎有点急切了。

    忍不住脚步又往里走了走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南祝仁的方向又一变。

    “再往下——就是看那边。”

    这回南祝仁歪头示意的是更靠近核心圈的一个瘦高个男人,他脸色苍白,眼周有着浓重的黑眼圈。

    “从外表一眼就能看出来睡眠受扰。”南祝仁道,“而且相比较之前我指给你看的两个人,他在整个祭祀过程中反复地、小幅度地抓挠自己的左前臂。”

    这个动作幅度很大,李玲玲一眼就能看出来。

    即使隔着衣物,那个男人的动作也显得急促而专注。

    “这是心因性瘙痒或异常体感的典型表现,注意力固着于躯体。”南祝仁继续道,“而且他的呼吸略显浅快,这是焦虑的生理反应。”

    “在祭词音调升高之后,他的抓挠动作会明显加剧,这是症状被语言暗示激活。”

    “他已将内心的恐惧与‘龙王爷’的叙事紧密结合,并出现了明确的躯体症状。”南祝仁的语气凝重,“是已经被【群体癔症】的蔓延波及到了。”

    “——等等,南老师。”李玲玲突然道。

    “我有个问题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南祝仁动作微微一顿。

    他微微皱眉,却不是因为李玲玲的这个问题。

    他很快舒展了表情,同时调整了一下自己身体的朝向,看向李玲玲:“什么问题?”

    李玲玲组织了一下语言,眉头紧蹙:“我们现在要处理的【群体癔症】,根源是心理问题,对吧?”

    “但是刚才你指给我的那个人,他胳膊上确实有皮疹。还有之前资料里很多人描述的皮肤刺痛、麻木,甚至有些人身上真的能看到一片片干燥、脱屑、发红的皮损,那看起来……真的很像一种皮肤病。”

    李玲玲猜测道:“会不会……是他们先因为环境恶劣,比如洪水后的污染、潮湿、营养不良,集体得了某种皮肤病,出现了类似‘龙鳞’的症状,然后因为害怕,才归结到‘龙王惩罚’呢?”

    “就是说,是身体先出了问题,心理才跟上的?”李玲玲总结。

    这是基于她护士专业知识的合理推测,也是一个在灾后医疗救援中必须首先排除的生理性因素。

    南祝仁挑了挑眉,点头道:“你能想到这一点非常好,这也是我们干预前必须做的第一步——严格医学排查,排除器质性病变,确保我们没有把真正的、器质性的皮肤病误判为心理问题。”

    他话锋一转,继续解释道:“但是,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,以及之前医疗队初步的筛查,可以大概率排除是统一的、器质性的皮肤病大规模爆发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李玲玲追问。

    “有几个关键点,”南祝仁条理清晰地分析,“第一,症状的描述高度依赖于‘文化符号’。他们不说‘瘙痒’、‘皮疹’,而是非常具体地描述为‘龙鳞附体’、‘龙绦子缠绕’。如果是一种纯粹的皮肤病,症状描述会更医学化、更个体化,而不是如此统一地使用神话叙事。”

    “第二,症状的出现和加剧,与‘心理暗示’和‘情绪波动’高度相关。”

    南祝仁这次没有再歪脑袋示意方向,直接道:“就像我刚刚给你点出来的那样——刚才祭祀的时候,祭词的音调一升高,那位抓挠胳膊的大哥动作就明显加剧。这是心因性症状的典型特征,器质性皮肤病通常不会因情绪和注意力的转移而有如此即时、明显的变化。”

    “第三,症状的传播模式是社会性的,而非病理性的。它沿着人际关系网络扩散,亲近的人、经常在一起交流的人更容易出现相似症状。而不是按照接触同一污染源、或者具有相同免疫缺陷的生理模式来传播。”

    李玲玲一愣:“你的意思是说,他们皮肤上的问题只是……想象出来的?”

    南祝仁却摇头。

    “就像你说的,他们有的人身上确实出现了类似皮肤病的样子。”

    南祝仁的神情变得认真而严肃:“这是‘心身相互作用’最棘手的地方。心理压力,是可以通过明确的生理途径,真实地引起皮肤变化的。他们身上的皮损是真实的;但这真实的皮损,其根源和驱动力是那个恐惧和焦虑的心理状态。”

    “用医学的话来解释的话……”南祝仁用手指点了点额头。

    组织了一下措辞。

    “神经源性炎症。这个你能懂吧?”南祝仁道。

    李玲玲听了这个词之后立刻接上:“持续的压力激活皮肤的神经末梢释放‘神经肽’,引起局部血管扩张、血浆渗出,导致皮肤发红、肿胀、瘙痒。”

    这回轮到南祝仁一愣了。

    “嗯……大概是这么个意思。”南祝仁道。

    李玲玲像是被打开了思路:“还有搔抓的恶性循环。反复搔抓会损伤皮肤屏障,导致角质层增厚、皮肤苔藓化,甚至抓破出血,这看起来就更像‘鳞片’了。抓挠本身也会刺激皮肤释放更多的致痒物质……”

    “还有可能是免疫系统功能紊乱……”

    南祝仁眨了眨眼睛,补充道:“嗯,还有焦虑和注意力固着导致感觉阈值降低……可能只是轻微的皮肤干燥或者正常的蚊虫叮咬后痕迹,在极度恐惧和暗示下,会被大脑放大解读为严重的‘龙鳞’症状,从而引发更频繁的搔抓,弄假成真。”

    伴随两人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一解构。

    “龙鳞”的神秘感顿时大大降低。

    南祝仁总结道:“所以,完整的逻辑链可能是这样的——先有了一场巨大的灾难,带来了普遍的心理创伤和现实焦虑——这是根本原因。”

    “这种强烈的负面情绪在‘龙王信仰’这种特定文化背景下,找到了一个解释和表达的出口。持续的恐惧和焦虑作为一种强烈的生理应激源,通过神经、免疫等途径,真实地‘制造’或‘放大’了皮肤上的炎症、瘙痒和皮损。”

    “而集体性的信念和暗示,则将这些真实的皮损‘定义’并‘塑造’成他们文化中熟悉的‘龙鳞’模样。”

    “最后,通过社会网络和情绪感染完成症状的传播。”

    南祝仁道:“当然,这只是猜想。接下来我们要去验证,然后寻找出解决的办法。”

    “你要知道,这种‘皮肤病’……其实只是【群体癔症】最小的一种危害表现形式了。”南祝仁回想起之前给王丽莉做干预时候的对话。

    这么说着的时候,南祝仁不由自主地又把自己身体的朝向挪了挪。

    从刚刚开始,他一直感觉有股若有若无的目光在投向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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