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彤剥好的橘子从手里滑落,骨碌碌滚到了地毯上。
“哥……你……你说什么?”
“我爸……他……他怎么了??”
“他是不是出事了?哥你别吓我!你说话啊!”
恐惧。
那是发自内心的、对父亲安危的恐惧,以及对顾天手段的本能畏惧。
顾天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三秒。
清澈,慌乱,不知所措。
看来这丫头什么都不知道。
也是老叔那个人虽然有点官迷,但对女儿还是保护得很好,脏事烂事没让她沾边。
自己当年被流放江州的事情。
顾彤都不知情。
倘若顾彤知情的话,这丫头百分百会过去看望他,给他送点吃喝用的。
然后再当面“嘲讽”他一通。
算了。
既然不知道就没必要试探她了。
顾天突然大笑起来,身子往后一仰,重新靠回沙发上。
“看把你吓的,脸都白了。”
“骗你的,跟你开个玩笑。”
顾彤愣了好几秒,长长地吐出一口气,拍着胸口,眼圈都红了,没好气地抓起一个抱枕砸向顾天。
“哥!你有病啊!这种玩笑能随便开吗?!”
“吓死我了!我还以为我爸真犯事了呢!”
“我爸那个人你还不知道?胆子比老鼠还小,我找工作这件事我让他帮忙,他都不帮忙......”
顾天听着堂妹的抱怨,眼底的寒意稍微散去了一些。
至少,这个家还没烂透。
就在这时,别墅大门被人一把推开。
顾钧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,领带歪在一边,满头大汗,皮鞋都跑丢了一只。
“小天!小天啊!”
顾钧一进门,看到顾天安安稳稳地坐在沙发上,顾彤也在旁边坐着,并没有被反恐部队押走的场景,双腿一软,差点跪在地上。
“哎哟我的亲娘嘞……吓死我了……”
顾钧扶着门框,大口喘着粗气,心脏还在扑通扑通狂跳。
顾天转过头,似笑非笑地打了个招呼。
“老叔,跑这么快干什么?练长跑呢?”
顾钧擦了一把脸上的汗,尴尬地赔着笑:“没……没,听说你来了,我这就赶紧回来……赶紧回来……”
他一边说,一边用余光偷偷打量着院子外面。
还好,那些黑衣人只是站岗,没有拉警戒线,也没有搬东西。
看来,不是来抄家的。
至少现在不是。
顾钧强行稳住心神,换上拖鞋,走到沙发旁,小心翼翼地坐下,只敢坐半个屁股,腰杆挺得笔直,活脱脱一个等待老师训话的小学生。
“小彤,你先上楼回房间,我跟你哥聊点工作上的事。”顾钧对着女儿挤出一个僵硬的笑。
顾彤虽然觉得气氛有点怪,但还是听话地上了楼。
客厅里只剩下叔侄二人。
顾钧双手放在膝盖上,手心全是汗。
顾天慢悠悠地端起茶杯,吹了吹热气:“叔,是你自己交代,还是等我去查?”
轰!
顾钧只觉得脑子里炸开一个响雷,刚刚坐稳的身体猛地一晃,差点从沙发上滑下去。
不是大侄子!!
你不要这么直接啊!!
我是你亲叔叔啊!!!
看着老叔脸上露出极度困惑和无辜的表情,顾天心里暗自发笑。
爷爷曾经说过,整个顾家,论脑子,老叔顾钧是最灵光的。
他从小就懂得察言观色,深谙人情世故,谁也不得罪,在任何圈子里都混得如鱼得水。
所以在装糊涂这件事上,放眼身边人,怕是没人能比他做得更好了。
“叔,宾都的刘东生,你认识吧?”
顾天懒得再跟他绕圈子,直接把名字点了出来。
“刘东生?”顾钧心里咯噔一下,但脸上依旧维持着茫然:“哦~好像~好像有点印象,是不是那个搞煤矿的?”
“何止是认识。”
顾天放下茶杯,身体微微前倾,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了顾钧:“资料上说,你跟他交情匪浅啊。”
“没有!绝对没有!”
顾钧猛地站了起来:“大侄子,你可不能听信那些小人的谗言!我跟他就是十几年前开会的时候见过一面,打了个招呼而已!绝对没有任何利益往来!”
“是吗?”顾天掏了掏耳朵:“可我怎么听说,有人送了你一尊三十公斤的纯金关公像?”
顾钧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,但嘴上依旧死不承认:“胡说八道!谁说的!让他站出来跟我对质!我顾钧要是收过这么贵重的东西,天打雷劈!”
“就是一些普通的烟酒茶,不值几个钱!纯粹是朋友间的人情往来!”
接下来,无论顾天怎么旁敲侧击,怎么威逼利诱,顾钧都一口咬定自己清清白白,跟刘东生没有任何深交。
最后,他甚至举起三根手指,对着天花板发起了毒誓:“小天!叔叔对天发誓!如果我跟那个刘东生有任何见不得光的勾当,不用你动手,我自己走进特权秩察司的大门!要杀要剐,悉听尊便!”
顾天看着他那副信誓旦旦、大义凛然的样子,也不再多问,缓缓站起身。
“行,叔,我相信你。”
说完,他便转身朝门口走去。
直到顾天的身影彻底消失,别墅大门被重新关上。
顾钧才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,双腿一软,一屁股瘫坐在了冰冷的地毯上,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。
他感觉,大侄子好像变了,变得冷血,变得无情。
刚才那短短十几分钟的对话,他感觉自己仿佛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。
那种压力,不是来自权利和地位的碾压,而是来自血脉深处,那股与生俱来的、君临天下的威严!
不行!不能坐以待毙!
大侄子的下一站,十有八九就是宾都!
必须要做点什么!必须!
……
深夜,顾家大宅。
书房内,顾峰听完儿子的讲述,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。
“不可能。”
“你老叔的胆子我了解,他没那么大。”
“爸,人是会变的。”顾天给自己倒了杯水,“三十公斤的金关公,换做是谁,都会变。”
顾峰沉默了,点燃一根烟,陷入了长久的挣扎。
顾钧,是他的亲弟弟。
从小一起长大,虽然性格不同,但血浓于水。
他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弟弟会做出那种事。
可是,他也了解自己的儿子。
顾天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,他既然亲自找上门,那就说明,他手里一定掌握了什么。
“如果……”顾天看着父亲挣扎的样子,平静地问道:“如果真有那么一天,我查出了证据,你希望我怎么办?”
烟雾缭绕中,顾峰的脸晦暗不明,然后猛吸了一口烟,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,将烟头狠狠地按在烟灰缸里。
“按规矩办。”
说完起身就离开了书房。
.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