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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零二章 怡和试锋

    怡和宫坐落在皇宫东侧,与凤仪宫的富丽堂皇不同,这里处处透着文人雅致。廊下挂的是名家字画,院中植的是青竹秋菊,连宫女走路的脚步都比别处轻些。

    沈青澜随太监走进正殿时,德妃正在临窗作画。她今日穿了身月白色常服,发髻简单,只簪一支碧玉簪,眉目温婉,气质沉静。

    “娘娘,沈典籍到了。”太监躬身禀报。

    德妃搁下笔,转过身来。她的目光在沈青澜身上停留片刻,微微一笑:“不必多礼,坐吧。”

    沈青澜依言在下首坐下,心中却不敢放松。这位德妃娘娘看似温和,但能在宫中安稳多年,绝非简单人物。

    “本宫听说你擅书法,也通诗画。”德妃让宫女奉茶,“正好,本宫这里有些旧藏的字画需要整理、誊录,你来得正是时候。”

    “臣女定当尽力。”

    德妃点点头,示意宫女取来几卷画轴:“这些都是前朝名家的手迹,有些已经残破,需要重新装裱。还有些诗稿散乱,需要誊录成册。你慢慢做,不必着急。”

    沈青澜接过画轴,展开其中一卷。是前朝画家李唐的《秋山行旅图》,笔法苍劲,但绢帛已有几处破损,墨色也因年代久远而暗淡。

    “娘娘,”她仔细查看后道,“此画破损处需用同色丝线修补,墨色暗淡处可用淡墨稍加晕染,但需极其小心,否则易损原貌。”

    德妃眼中闪过一丝赞许:“你果然懂行。这些事就交给你了。”她顿了顿,状似无意地问,“听说你在尚宫局时,一直在整理永和十二年的旧档?”

    沈青澜心中一凛,面上却平静:“是。臣女奉命整理藏书阁典籍,永和十二年的卷宗积压较多,所以多费了些时日。”

    “永和十二年……”德妃轻声重复,走到窗前,“那一年,发生了很多事。科举泄题案,沈太傅蒙冤,淑妃妹妹也……”她没有说完,转头看向沈青澜,“你父亲的事,本宫当年也听说过一些。沈太傅的学问人品,本宫是钦佩的。”

    这话说得突然,沈青澜不知该如何接。

    德妃看着她,目光温和中带着深意:“沈青澜,你可知皇上为何将你调到本宫这里?”

    “臣女不知。”

    “因为本宫这里清静。”德妃缓缓道,“你是个聪明人,应该明白,有些人不想让你继续查下去。皇上将你调来,既是对你才能的认可,也是……一种保护。”

    沈青澜心中震动:“娘娘的意思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本宫没什么意思。”德妃重新坐回案前,“只是提醒你,宫中行事,需知进退。有些事,急不得。”她拿起笔,继续作画,“你去忙吧。住处已经安排好,有什么需要,告诉云嬷嬷便是。”

    沈青澜行礼退下。走出正殿时,一位五十余岁、面容慈祥的老嬷嬷迎上来:“沈典籍,老奴姓云,娘娘吩咐老奴带您去住处。”

    “有劳嬷嬷。”

    住处安排在怡和宫西侧厢房,房间不大,但干净整洁,窗前还摆了一盆墨菊。云嬷嬷帮她安置好行李,低声道:“沈典籍,娘娘让老奴转告您一句话:怡和宫不涉纷争,但也不怕纷争。您既来了,就是怡和宫的人,娘娘自会护您周全。”

    沈青澜心中涌起一股暖流:“多谢嬷嬷,也请嬷嬷代青澜谢过娘娘厚爱。”

    云嬷嬷点点头,退了出去。

    沈青澜独自站在房中,望向窗外。秋日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入,在青石地上投下斑驳光影。她想起德妃的话,想起萧景玄的嘱咐,心中渐渐明晰。

    德妃这是在向她递出橄榄枝。这位看似与世无争的妃子,或许并非真的不问世事。

    而她,需要抓住这个机会。

    **

    靖王府,书房。

    萧景玄看着手中的密报,眉头紧锁。玄七跪在下方,低声禀报:“齐王自尽后,宗人府守卫全部换防,新任宗令是太子的表舅,镇国公府的三老爷。另外,太子今日在朝堂上提出,北疆防务关系重大,应派遣老成持重之臣总领。他举荐了镇北将军王崇山。”

    “父皇如何反应?”

    “皇上未当场表态,只说需从长计议。”玄七顿了顿,“但下朝后,皇上单独召见了兵部侍郎李继,问了半个时辰的北疆军情。”

    萧景玄眼中闪过锐光:“李继如何说?”

    “据宫里眼线回报,李侍郎详细禀报了北疆各部的动向,并直言王崇山当年在北疆的败绩,认为他不堪大任。”玄七道,“皇上听罢,沉默良久,最后让李继拟一份北疆防务条陈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萧景玄起身,“李继果然不负所望。周尚书那边呢?”

    “周尚书已经联络了三位御史,准备在明日早朝上弹劾王崇山当年在北疆的过失。另外,周尚书还找到了当年黑水河大捷的几位老兵,他们愿意作证,当年若非杨老将军力挽狂澜,王崇山的冒进险些导致全军覆没。”

    萧景玄点头:“做得很好。沈女官那边呢?”

    “沈女官已被调往德妃娘娘的怡和宫,今日刚到。德妃娘娘对她颇为客气,安排她整理宫中字画。”玄七迟疑道,“不过殿下,德妃娘娘素来不涉党争,此举恐怕……”

    “德妃不涉党争,但不代表她没有立场。”萧景玄打断他,“四哥性子温和,与世无争,德妃娘娘也因此得以安稳。但她当年与母妃交好,母妃出事时,她也曾暗中相助。如今将青澜调去她那里,未必不是父皇的深意。”

    他走到窗前,望向皇宫方向:“青澜在怡和宫,反而更安全。德妃娘娘是个明白人,知道如何护住该护的人。”

    “那沈家旧案的调查……”

    “继续。”萧景玄转身,“周尚书已经整理出一份名单,当年参与构陷沈太傅的主要有五人。其中三人已在齐王倒台后受到牵连,剩下的两个……”他眼中寒光一闪,“一个是如今的吏部侍郎张谦,一个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陈望。”

    玄七心中一凛:“这两人都是太子的人。”

    “正是。”萧景玄冷声道,“所以此事需更加小心。你传话给青澜,让她先从外围查起,不要直接触碰这两人。另外,告诉她,冷宫的那位苏嬷嬷,可以去找了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玄七退下后,萧景玄重新坐回书案前。案上摊开北疆的舆图,他的手指沿着边境线缓缓移动。

    齐王虽死,但北疆的隐患仍在。那些私兵的余孽,那些蠢蠢欲动的部落,都是潜在的威胁。而他,需要借这个机会,拿到军权。

    “殿下,”侍卫在门外禀报,“安阳郡主来了,说是有要事相告。”

    萧景玄微微一怔:“请她进来。”

    片刻后,安阳匆匆而入。她今日穿了身鹅黄色骑装,发束金冠,但眉宇间带着罕见的忧虑。

    “七哥,”她来不及行礼,急声道,“我刚刚从宫里出来,听母妃说,太子今日去了凤仪宫。”

    萧景玄眼神一凝:“皇后还在禁足,太子如何能进去?”

    “说是去给皇后娘娘请安,皇上特许的。”安阳压低声音,“但母妃说,太子在凤仪宫待了整整一个时辰,出来时脸色很不好看。而且……而且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,后来悄悄去了东宫。”

    萧景玄心中了然。太子这是去寻求李皇后的支持了。齐王虽倒,但李皇后在宫中的势力仍在,太子若与她联手……

    “还有,”安阳继续道,“我听说太子正在拉拢卫国公府。他前日请了我大哥去东宫赴宴,席间多次提及齐王倒台后的朝局变化,言语间颇有拉拢之意。”

    萧景玄神色凝重。卫国公崔衍是清河崔氏的家主,在朝中影响力极大。若太子真能拉拢崔家,局面将更加复杂。

    “安阳,多谢你告知这些。”萧景玄温声道,“但你也要小心,莫要卷入太深。”

    “七哥放心,我晓得轻重。”安阳看着他,眼中满是担忧,“只是七哥,太子如今势大,你千万要小心。我听说……他已经在搜集你‘结党营私’的证据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。”萧景玄微微一笑,“兵来将挡,水来土掩。你且宽心。”

    送走安阳,萧景玄在书房中独坐良久。烛火跳跃,映着他冷峻的面容。

    太子的动作比他预想的更快,也更狠。拉拢崔家,联合李皇后,搜集罪证……这是要将他置于死地。

    但他不会坐以待毙。

    “来人,”他唤来侍卫,“传信给周尚书,明日早朝,按计划行事。”

    **

    十月二十五,晨。

    太和殿内,早朝的气氛格外凝重。永和帝端坐龙椅,面色沉静,但眼中的锐利让群臣不敢直视。

    “有事启奏,无事退朝——”太监的唱名声在殿中回荡。

    兵部侍郎李继率先出列:“臣有本奏。北疆急报,突厥三部近日频频骚扰边境,抢掠边民,边境不宁。臣以为,当派遣得力将领巡视防务,整饬边军,以备不测。”

    太子一党的官员立即有人反驳:“边境小摩擦,历年皆有,何须大惊小怪?李侍郎未免小题大做。”

    “小题大做?”李继声音提高,“永和十一年,突厥犯边,连下三城,百姓流离失所。若非杨老将军力挽狂澜,北疆早已不保。前事不忘,后事之师。如今边境异动频频,岂能等闲视之?”

    这时,一位御史出列:“皇上,臣要弹劾镇北将军王崇山。永和十一年,王崇山任北疆副将时,因冒进轻敌,致使五千将士陷于险境,若非杨老将军及时救援,险些酿成大祸。此等庸才,岂堪总领北疆军务?”

    太子脸色一沉:“陈年旧事,何必重提?王将军这些年镇守边关,没有功劳也有苦劳。”

    “功是功,过是过。”另一位御史接口,“北疆防务关系社稷安危,岂能因私废公?臣以为,当选派精通军务、稳重持成之臣前往巡视。”

    朝堂上顿时议论纷纷。太子一党与反对者各执一词,争执不下。

    永和帝静静听着,良久,才缓缓开口:“北疆之事,确实需重视。”他看向萧景玄,“靖王,你曾在北疆领兵,熟悉边情。你以为该如何?”

    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萧景玄。

    萧景玄出列,行礼道:“回父皇,儿臣以为,北疆防务当以稳为主。突厥三部虽时常骚扰,但尚未形成大患。此时应派遣稳重之臣巡视边关,整顿军务,安抚边民,同时探查敌情,以备万一。”

    “你可有人选?”

    “儿臣推荐兵部侍郎李继。”萧景玄道,“李侍郎熟知北疆军情,为人稳重,曾在杨老将军麾下效力,深得治军之道。由他前往巡视,最为妥当。”

    太子立即反对:“李侍郎是文官,岂能担此重任?儿臣以为,当派遣武将前往。”

    “武将亦需知兵懂政。”萧景玄不卑不亢,“李侍郎虽为文官,但多年执掌兵部,对军务了如指掌。且巡视防务非领兵作战,重在整顿、探查,文官更为合适。”

    两方再次争执起来。

    永和帝抬手示意安静,沉思片刻,缓缓道:“靖王所言有理。李继。”

    “臣在。”

    “朕命你为北疆巡察使,即日启程,巡视北疆防务,整饬边军,探查敌情。一应事宜,可直接奏报于朕。”

    “臣领旨。”

    太子脸色铁青,却不敢再反对。

    永和帝又看向萧景玄:“靖王。”

    “儿臣在。”

    “你既熟悉北疆,便协助李继拟定巡视方略。另外,齐王在北疆的私兵余孽尚未肃清,此事也交由你督办。”

    “儿臣遵旨。”

    退朝时,太子经过萧景玄身边,压低声音道:“七弟好手段。”

    萧景玄神色平静:“三哥过奖。小弟只是为社稷着想。”

    两人对视一眼,眼中皆有寒光闪过。

    **

    怡和宫,午后。

    沈青澜正在整理一幅前朝书法大家的字帖,云嬷嬷悄悄进来:“沈典籍,有位姓云的宫女求见,说是尚宫局的旧识。”

    沈青澜心中一喜:“快请。”

    片刻后,云裳跟着云嬷嬷进来。她今日换了身浅粉色宫装,见到沈青澜,眼睛一亮:“沈姐姐!”

    “云裳,你怎么来了?”

    云嬷嬷识趣地退下,留下两人单独说话。

    云裳压低声音:“姐姐,我是偷溜出来的。林尚宫今日去了凤仪宫,我趁机来找你,有要紧事。”

    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包:“这是我在藏书阁角落里找到的,夹在一本旧账册里。姐姐你看。”

    沈青澜接过布包,打开一看,里面是几页泛黄的纸张。她展开细看,脸色渐渐变了。

    那是永和十二年科举的阅卷记录副本,上面详细记载了各房考官的评分。而其中一页,记录着当年一名考生的试卷评分被涂改的痕迹——原本名列前茅的成绩,被人用朱笔划去,改成了“文理不通,应予黜落”。

    而那考生的名字,正是她父亲沈文渊当年最为赏识的门生,陆明轩。

    “这……”沈青澜手指微颤,“这是当年舞弊的证据。”

    “我也这么觉得。”云裳小声道,“所以赶紧拿来给姐姐。但这东西留在身上太危险,姐姐你看过之后,还是尽快处理掉。”

    沈青澜点头,将纸张仔细折好,藏入怀中:“云裳,多谢你。但此事太过危险,你以后不要再涉险了。”

    “姐姐放心,我晓得。”云裳顿了顿,“还有一事。我听说,太子正在拉拢卫国公府,昨日还请了安阳郡主的兄长去东宫赴宴。姐姐,靖王殿下那边……恐怕压力不小。”

    沈青澜心中一沉:“我知道了。云裳,你回去后万事小心。若林尚宫问起,就说你是来给我送落下的东西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云裳点头,匆匆离去。

    沈青澜独自站在窗前,怀中那几页纸张沉甸甸的。这是三年来,她找到的第一份直接证据。虽然还不能完全证明父亲的清白,但至少说明,当年的科举案确有蹊跷。

    她想起萧景玄的嘱咐,想起德妃的暗示,心中渐渐坚定。

    这条路很难,但她已经看到了曙光。

    窗外,秋日阳光正好。

    而这场暗涌中的较量,正在悄然升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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