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林薇薇家客房的第一个夜晚,沈清辰睡得并不踏实。梦境光怪陆离,时而是在公寓里温馨的早餐场景,时而是陆明轩痛苦赤红的双眼,时而是苏晚那带着衡量意味的笑容。天刚蒙蒙亮,她便醒了,心头像是压着一块石头,沉甸甸的。
她轻手轻脚地起身,不想吵醒隔壁房间可能还在熟睡的林薇薇。走到窗边,想呼吸一下清晨新鲜的空气,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楼下街道。
然后,她的动作顿住了。
隔着一条约莫三十米宽的街道,在对面临时停车位上,停着一辆熟悉的黑色越野车。那个车牌号,她闭着眼睛都能背出来。
是陆明轩的车。
他在这里?什么时候来的?他在这里……做什么?
沈清辰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,下意识地后退半步,将自己隐在窗帘的阴影里,只露出一双惊疑不定的眼睛,紧紧盯着那辆车。
车窗贴着深色的膜,看不清里面的情形。车子静静地停在那里,像一头蛰伏的、沉默的兽,与周遭逐渐苏醒的街道格格不入。
他是在等她吗?用这种……守株待兔的方式?
还是……只是巧合?
不,不会是巧合。林薇薇的公寓地址,他知道。
一种复杂的情绪瞬间攫住了她。有意外,有一丝极淡的、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悸动,但更多的,是一种被无形压力笼罩的不适和……恼怒。
他这是什么意思?打苦情牌吗?用这种无声的、近乎自虐的方式,来博取她的同情?还是觉得,只要他表现出足够的“诚意”,她就会心软,就会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?
她想起昨天他崩溃哀求的样子,想起他拿着日记本时颤抖的手。而现在,他选择了沉默的守望。
这确实不像他以往的风格。那个骄傲的、甚至有些恶劣的陆明轩,似乎正在用一种笨拙而执拗的方式,试图打破僵局。
沈清辰靠在冰凉的墙壁上,心情乱成一团麻。她告诉自己不要心软,伤害是真实存在的,信任的裂痕不是靠这种表面功夫就能弥补的。可目光,却像被磁石吸住一般,无法从那辆黑色的车子上移开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。街道上的行人和车辆渐渐多了起来,早点摊冒出腾腾热气,送报纸的电动车穿梭而过。那辆越野车依旧一动不动,仿佛焊在了那里。
他到底在里面坐了多久?会不会一整夜都没睡?
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,让她的心脏像是被细小的针尖刺了一下,泛起微不可察的酸涩。
林薇薇打着哈欠从房间出来,看到站在窗边的沈清辰,揉着眼睛走过来:“辰辰,起这么早?看什么呢?”
她也顺着沈清辰的目光望去,一眼就看到了那辆熟悉的车,瞬间瞪大了眼睛,睡意全无。
“我靠!陆明轩?!他在这儿干嘛?!”林薇薇的声音拔高,带着难以置信和一丝愤怒,“他这是想干嘛?玩跟踪?堵门?我找他算账去!”
林薇薇说着就要冲出去,被沈清辰一把拉住。
“薇薇,别去。”沈清辰的声音有些沙哑。
“为什么不去?他都欺负到你头上来了!都找到我家门口了!”林薇薇气不打一处来。
“他不是来闹事的。”沈清辰看着楼下那辆安静的车,低声说,“他……只是在那里。”
“在那里也不行!这算什么?精神压迫吗?”林薇薇愤愤不平,但看着沈清辰复杂的神色,还是压下了火气,“那你说怎么办?就让他这么杵在那儿?”
沈清辰沉默了片刻,最终松开了拉着林薇薇的手,转身走向浴室:“不用管他。我们该做什么做什么。”
她需要用冷水让自己冷静下来。不能被这种举动扰乱心神。她需要坚持自己的决定,需要时间和空间。
洗漱,换衣服,和林薇薇一起吃早餐。整个过程,沈清辰都努力表现得若无其事,但眼角的余光,总会不由自主地瞟向窗口。
那辆车,依旧在那里。像一个沉默的、固执的注脚,钉在她试图逃离的现实边缘。
吃完早餐,林薇薇要去公司处理一些回国后积压的事情。她担心地看着沈清辰:“你真没事?要不我今天在家陪你?”
“不用,”沈清辰摇摇头,努力挤出一个微笑,“我想自己去图书馆查点资料,正好静一静。”
“那……好吧。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。”林薇薇不放心地叮嘱,又狠狠瞪了窗外一眼,才拿起包出门。
公寓里只剩下沈清辰一个人。寂静放大了一切感官。她走到窗边,再次看向楼下。
陆明轩的车,仍然在原地。
她深吸一口气,拿起自己的包和资料,也走出了公寓门。她决定无视他,按照自己的计划去图书馆。
电梯下行,她的心跳莫名有些快。走出单元门,清晨的阳光有些刺眼。她刻意没有看向街对面那个方向,径直朝着公交车站走去。
然而,就在她走过街道拐角,即将脱离那辆车视线范围的前一秒,她还是忍不住,极快地、用眼角的余光,回望了一眼。
深色的车窗玻璃后,似乎……有一个模糊的、熟悉的身影轮廓,正望着她这个方向。
她的心猛地一跳,迅速转过头,加快了脚步,仿佛身后有什么在追赶。
坐在车里的陆明轩,清晰地看到了她那个迅速而刻意回避的眼神,以及微微加快的步伐。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拧了一下,一阵细密的疼痛蔓延开来。
她没有过来质问,没有驱赶,甚至没有多看一眼。
这种彻底的、冷漠的无视,比任何指责都更让他感到绝望。
但他没有启动车子跟上去。他知道,那只会让她逃得更远。
他只是依旧坐在那里,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微微泛白,目光沉沉地追随着那个逐渐远去的、单薄而决绝的背影,直到她消失在街角。
然后,他重新靠回椅背,闭上眼,压下喉头的哽塞和眼底的酸涩。
等待。
除了等待,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。
用这种近乎愚蠢的、漫长的等待,去赌一个或许永远也不会到来的回头。
阳光透过车窗,照在他脸上,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。
他知道,这场他亲手造成的寒冬,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