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寂站在冻土上，脚底传来刺骨的寒意。他握紧两把钢爪，手心已经被磨破，血流出来，很快在冷风中结成了冰。右腿还在流血，每走一步都像被刀割一样疼。血滴在地上，变成暗红色的小冰粒。
他往前迈了一步。
地面突然震动起来。不是风，也不是爆炸的声音。这震动很规律，从地下传来的，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出来。他蹲下，把手贴在地上，感觉到前面十五米处有动静。那里堆着翻倒的装甲板，是战车坠毁后留下的残骸。
他站起来，慢慢靠近。脚步放得很轻。
装甲板下面有声音。金属摩擦冰面的声音，又像有人在挖土。他举起右手的钢爪，对准声音来源。左脚往后一挪，摆出战斗姿势，呼吸变得很轻，喉咙里有点发干。
他伸手掀开一块钢板。
雷猛躺在里面。他的左臂没了，断口黑乎乎的，像是被电烧过又冻住了。血已经凝固，挂在身上像冰柱。他胸口还有起伏，嘴里呼出带着血沫的气，在嘴唇边结成粉红的冰渣。眼睛半睁着，眼神涣散，但还有一丝不甘心。
陈寂盯着他脖子上的青色狼头纹身。三年前第一次看到这个图案时，他还以为是拾荒者之间的兄弟信物。那时雷猛站在赵武身边，拍着胸脯说“咱们是兄弟，命换命”。现在他知道，这不是荣誉标记，而是血狼帮卧底的身份证明。只有最核心的间谍才会被打上这种毒墨纹身。
他蹲下来，用钢爪挑起雷猛的下巴，动作很慢。
“谁派你来的？”
雷猛咳出一口黑血，嘴角咧开，露出染红的牙齿。
“呵……你不早就知道了吗？”他声音沙哑，“我脖子上的狼头……从来不是为了纪念兄弟。”
陈寂眼神一冷。
他想起了那天雪原突围战。炮火不断，血核就在眼前。他正要启动封存装置，身后突然爆炸。他扑倒在地，回头看见雷猛站在远处，手里拿着火箭筒，眼神冷漠。当时他以为雷猛是为了独吞血核才动手。现在明白了，那不是背叛，是执行任务。
“三年前，”陈寂开口，声音很冷，“你就投靠了韩九。”
雷猛笑了，笑声越来越大，牵动伤口，血又涌出来，马上又被冻住。他喘着气，眼里竟有一丝快意。
“不是投靠……是归队。”他一字一顿地说，“我妹妹……是我亲手送进实验室的。只要能活，什么都能卖。”
陈寂没动。
他知道这是真的。雷猛从来就没想当首领，他只是个卧底。赵武的地图、血核的位置、战车的频率——所有情报都是他泄露出去的。每一次行动失败，每一个队友死去，背后都有他在搞鬼。
他是冲着芯片来的。那块藏在陈寂背包里的烧毁电路板，是S级实验体觉醒的关键。也是韩九追杀陈寂三年的原因。
“那你为什么没成功？”陈寂问，语气平静。
“因为……”雷猛喘着气，声音像破风箱，“你比我快。巨犀群出现时，我没机会下手。后来你觉醒血脉沸腾，我不敢靠近。”
他抬头看着陈寂，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清醒。
“但我完成了任务。我把你引到了这里。战车坠毁，信号暴露，他们马上就到。”
陈寂沉默。
他知道“他们”是谁。韩九的人。黑旗军的清道夫。专门对付像他这样的S级实验体的杀手，穿着外骨骼，拿着神经干扰枪，专为杀死失控目标而存在。
他手中的钢爪慢慢压向雷猛的脖子，只要再用力一点，就能结束这一切。
“赵武呢？”他低声问，“他还活着吗？”
雷猛突然大笑，笑得疯狂，像听到了最可笑的事。他又咳出血来，脸上却带着诡异的笑容。
“你以为……赵武真的死了？”
说完，他头一歪，不动了。
陈寂跪在地上，耳边嗡嗡作响。这句话像钉子一样扎进脑子里。他想起赵武死前的画面——那人倒在雪地里，胸口塌陷，却拼尽最后力气把一枚玄铁指环塞进他手里，说“北线未断，火种尚存”。那个眼神，那个动作，那么真实。他为此跑了三年，穿过三十七个废弃哨站，就为了找到传说中的“北线基地”。
但如果那是假的呢？
如果赵武没死，而是被韩九控制？如果那枚指环其实是追踪器？如果所谓的“火种”，只是一个陷阱，就为了把他引来？
他狠狠捏紧右手，钢爪刺进掌心。疼痛让他清醒过来。
就在这时，脚下震动更剧烈了。
咔嚓一声。
冰层裂开，裂缝迅速蔓延。陈寂立刻后退三步，双爪横在胸前，重心下沉。他盯着最近的一条裂缝，看到下面闪着蓝光——那是机械单位的能量核心。
接着，一只机械蜘蛛跳了出来。
黑色外壳，关节泛蓝，头部有个方形芯片，和实验室的警戒系统一样。它落地后不动，也不逃，只转过头，直勾勾盯着陈寂，好像早就认定了他是猎物。
第二只出来了。
第三只。
第四只……
十秒内，三十只围成半圆。
五十只。
一百只。
它们从各个方向钻出，排列整齐，动作一致，像一支训练好的军队。没有试探，没有犹豫，只有前进。一步步压缩陈寂的活动空间。阵型也很专业——前排防御，中排锁定，后排准备攻击，正是清道夫部队的标准打法。
陈寂站在中间。右腿还在流血，左手还有点麻——三天前被电击陷阱打中，到现在还没恢复。体力快到极限，体内血脉沸腾今天已经用了好几次，再用可能会撑不住。他只剩两把钢爪，一把插在腰带上，一把握在手里，刀刃已经有缺口。
他低头看了一眼雷猛的尸体。
那人脸上还挂着死后的笑，好像很满意自己最后一句话。也许他就是在等这一刻——等陈寂崩溃，等信念彻底崩塌。
陈寂抬起头。
机械蜘蛛停在五米外，全部静止。芯片同时亮起红光，扫描线扫过他全身，从头到脚。头顶空气微微扭曲，信号正在上传——目标确认，坐标锁定，等着空中打击或重型单位到来。
他知道他们在等什么。
等定位完成，等支援到达，然后毁灭降临。
他不能留在这里。
右脚往后一撤，重心移到左腿，准备冲向右边那个空隙。那边三只蜘蛛距离较大，可能是包围圈的弱点。只要突破一点，就能撕开防线。
他刚要动，地面再次震动。
不是几只，也不是几十只。
是几百只。
冰层全面碎裂，机械蜘蛛像潮水一样涌出。它们不再分散，而是集中正面进攻。第一排张开钳肢，第二排开始蓄能发光，第三排已对准天空——那是远程单元，一秒能射十二发***。
陈寂举起双爪，肌肉绷紧，体内的力量在低鸣。
他冲了上去。
钢爪划破空气，第一只蜘蛛的芯片被劈碎，蓝光熄灭。他借力一跃，踩上第二只背部，翻身躲过第三只的突刺。落地瞬间横扫，砍断两只蜘蛛的传动轴，黑油喷溅。
但他知道，这才刚开始。
这些不是普通机器人，是专为猎杀S级个体设计的“影蛛”，能协同作战，会学习战术，还能共享意识。它们不会慌，不会退，只会越战越强，直到他倒下。
他左闪右避，钢爪不停挥舞，每一击都往要害打。但蜘蛛越来越多，地上全是残骸，层层叠叠像黑色浪潮。右腿伤口再次撕裂，鲜血顺着裤管往下流，在身后留下一道暗红痕迹。
远处，天边开始发白。
不是日出。
是飞行器的探照灯穿透云层。
他们来了。
黑旗军的清道夫，终于到了。
陈寂喘着气，靠在一块装甲板上。手中钢爪已经卷刃，掌心血肉模糊。他看向北方——那是他曾相信的方向，如今却成了最大的谜题。
赵武……你还活着吗？
如果是你布的局，那你一定没想到，我会走到这一步。
他闭上眼，深吸一口气。
再睁开时，眼里没有迟疑。
他扔掉坏掉的钢爪，从腰间抽出最后一把武器——那是用战车零件重铸的短刃，上面刻着两个字：未烬。
他低吼一声，冲进蛛群。
这一次，他不再躲。
他要杀出一条路。
哪怕前方是地狱，也要用血，开出一道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