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寂的手指碰到铜线，指尖有点麻，像是被静电打了一下。他马上松手，往后退了一步，背靠在舱壁上，不敢出声。窗外雪光一闪，有个影子过去了。
不是巨犀，也不是敌人小队。这个影子太轻了，落地没声音。
他知道危险来了。
他低头看脚下。地板裂了，电线断了，红灯闪个不停，电池只剩17%。燃料管坏了，液压系统不能用，主控屏黑了。这辆战车已经废了，撑不住下一次撞击。
待在这里就是等死。
他弯腰拔出插在地上的六把钢爪。这些是陨铁做的，上面有导磁纹路，能钉进石头或金属里固定身体。他先把一把甩上去，钉进头顶破洞边的铁梁；又把剩下的五把钉进地面，组成三个支撑点，稳住自己。
他用力一撞，肩背顶向钢爪固定的地方。金属撕裂的声音响起，顶板被掀开一块，冷风和雪花立刻灌进来，吹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。
他跳了出去。
三百米高，直接往下掉。
下落时他闭眼，运起“铁布衫”。体内的经脉之力冲向皮肤和骨头，肌肉变紧，皮肤像皮一样硬，空气摩擦带来的痛感减轻了。但背部还是被气流烧得发烫。
他撞到一根突出的冰棱，旧伤裂开，肋骨疼得像被锯子拉。这是三年前打变异狼群留下的伤，一冷就犯。现在血从衣服里渗出来，很快冻成小冰珠，甩在空中，像暗红的小点。
他咬牙不吭声，打开动态视觉。世界变慢了，他能看清冰壁上的每一条缝、每一个凸起。
右手甩出钢爪，钉进左边的冰面。绳子绷直，身体转了个方向，从垂直下落变成贴着冰壁滑下来。速度降了七成，但冲击力还是让肩膀错位了一声。他收紧核心肌肉，稳住身子，没让它乱晃。
左手还在发麻。之前被电过，神经反应慢了0.3秒。现在只能靠一只手拉，每次换位置都要算准角度和深度，不然钢爪脱出来，他就完了。
下滑越来越不稳。
突然上面炸了。
战车残骸爆炸，火光冲天，浓烟往上翻。冲击波顺着冰壁压下来，拍在他背上。他脊椎弯曲，肌肉猛收，硬扛过去。牙齿咬破舌尖，嘴里全是血味，但也让他更清醒。
就在这一刻，【血源共鸣】突然启动。
这是祖上传下来的力量，只有在快死的时候才会醒。低温和高压下，一段信息从身体深处冒出来——“冰行术”的碎片开始运行。这不是学来的，更像是基因自己修好了什么。
他的脚轻轻点冰面，体表电流引导水分瞬间结冰。一圈螺旋状的冰台阶从脚底向下长出来，钉进岩层，很结实。
他睁开眼，踩上第一级冰阶。
不再滑了，改成走。
每一步都踩在最稳的位置。八卦步自动带路，重心微调，省力气。呼吸变得很慢，心跳也慢了，体温保持正常，进入低耗状态。
耳朵上的骨钉有点烫。那是早就坏掉的通讯器，现在却好像有什么在记忆里动了一下——一个名字，一段画面，抓不住，也想不起。
深渊里磁场乱，感觉不太对。眼角闪过黑影，他不理。知道是脑子太累产生的幻觉，或者是【血源共鸣】带来的副作用。老猎人说过，人快接近“非人”时，现实和幻觉会分不清。
他继续往下走。
一百五十米处，冰阶长得慢了。身体快撑不住了，每一步全靠意志撑着。钢爪只剩三把，另外两把掉下去了，最后一把卡在上面拿不回来。
右手指僵硬，肌肉抽筋。伤口还在流血，冻成冰珠，滴在冰面上，“叮”一声，像倒计时。
八十米，冰壁变窄。冰阶变小，不够一只脚站。他放慢脚步，双脚并拢，用脚跟试试每一级能不能承重。一步，停一下，确认安全再走下一步。错一步，就会摔死。
四十米，空气更冷。呼出的气马上变成霜，粘在睫毛和眉毛上。衣服多处破了，皮肤露在外面，但他体温正常。通脉后期的身体能撑三十分钟以上，只要不再拼命。
二十米，冰阶断了。
前面是一段光滑的冰墙，十五米长，没有凸起也没有缝。下面还有五级台阶，但他跳不过去。就算他也不行，这种高度跳下去一定会失衡。
他停下，站在最后一级冰阶上。
抬头看，上面的火光灭了。七只巨犀没靠近深渊，它们好像感觉到更危险的东西，正在后退，鼻子喷白气，蹄子刨雪。那个影子也没再出现，像从来没来过。
低头看，底下能看到灰白色的地面，像是冻土加碎石。还差三十五米。
不能跳。就算他体质好，落地也会受伤，失去战斗力，变成猎物。
他抬起右手，准备用钢爪在冰墙上打出落脚点。可这时，脚下的冰面又有了反应。微电流扩散，温度骤降到零下七十度。新的冰阶从断口处慢慢长出来，往下延伸。
一级，两级，三级……
长得特别慢。每长一寸都在耗他的能量，像把生命力变成寒气。他脸色发白，嘴唇发青，但眼神还是很狠。
他站着不动，等。
第五级成型时，冰阶边上出现裂缝。不够结实，最多撑一百公斤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左脚先踩上去。冰阶晃了晃，没碎。
右脚跟上。
刚站稳，上面传来声音。
不是雪落。
是有人在爬。
指甲刮冰的声音，节奏奇怪，忽快忽慢，像试探，又像靠近。
他抬头。
一个黑影正沿着冰壁往下冲，动作怪异，四肢着地，关节反着弯，像人被改造成野兽。它的手臂比人长三分之一，指尖有钩子一样的骨刺，每次抓都能插进坚冰半寸。速度快得吓人，已经过了百米，没用任何工具。
不是人。
也不是巨犀。
他立刻迈步往下走。冰阶撑不了两个人，对方要是追上来，整条路都会塌。
黑影到了七十米。
他走到第十级冰阶，离地还有二十五米。
冰阶跟不上他走的速度，前面又断了。
他停下，转身贴墙，把最后两把钢爪钉进冰里，做成临时支点。身体悬空，靠手臂吊着，慢慢往下移。
十五米。
黑影到了五十米。
他的脚终于踩到新长的冰阶。
十米。
冰阶发出脆响。
裂缝变大。
他猛地跳向下一阶。
落地瞬间，冰面裂开。右腿陷进去半尺，小腿被冰割了一道口子。血涌出来，滴在冰阶上，马上冻住，留下一朵朵暗红色的冰花。
他抽出钢爪，用力撑起身子，动作干脆，一点不拖。
五米。
最后一级冰阶就在脚下。
黑影到了二十米。
他不再回头，一步一步走向地面。
地面是硬冻土，盖着一层薄冰。他双脚踩实，确定能站稳，才把全身重量放下去。
刚站定，身后传来落地的闷响。
他立刻转身，摆出战斗姿势。
钢爪横在胸前，呼吸平稳，心跳每分钟四十二下。眼睛盯着来人。
黑影落地后没动手。它蹲在地上，四肢撑着，头低着，像在看，又像在忍什么。
陈寂盯着它。
然后看清了它的脸。
一半像人，一半是青灰色硬皮，皮肤裂开像龟壳，血管是蓝紫色，在皮下爬行。左眼发白，没神；右眼却有光，那是被困在怪物身体里的清醒，痛苦又克制。
它张嘴，喉咙挤出两个字：
“救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