碎雪还记得父亲的眼睛。
那是一双棱角分明的眼睛,从她有记忆开始,那双眼睛就一直陪伴在她周围,注视着她长大。
那双眼睛看着她时,有过温柔,有过怒气,有过斥责,有过微笑。
无论是什么样的眼神,她都能感受到其中对她毫无杂质的“爱”。
偶尔,夕阳西照时,父亲会坐在自家阳台上,对着远方独自眺望。
那时,她偷看父亲的眼睛,心里会感到沉闷和哀伤。
后来她学到了一个词,才知道那种眼神叫——不舍。
她不懂,父亲在不舍什么,明明一家人都在身边。
直到那天,她才知道,父亲舍不得他的家。
厚实的门板,横流的鲜血,疯狂的敌人。
透过狭窄的门缝,她和父亲咫尺对望。父亲圆睁的眼睛里,“不舍”好像一条大江大河奔涌出来,将她淹没。
父亲早知道那一天会来临,他一直在为那一天做准备。
父亲死了,而她要代替爸爸保护好“家”。
她努力着、挣扎着、拼杀着。
流血了,暗自****伤口,然后转身拿起刀再战;痛苦了,在角落里偷偷擦干眼泪,然后起身冰冻自己的心。
她不能倒下,她怎么敢倒下,她背后空无一人!
十年之后,她再次看到了这双棱角分明的眼睛。可是却那么陌生,只剩下冷漠和暴戾。
“你们,到底做了什么!”
碎雪红眼大吼,她盯着从直升机上下来的搜查官,淡然消散,胸中的愤怒像烈火一样燃烧。
身后的羽翼呼应着她的内心,刀林不断展开、不断攀升,瞬息后,像是一座七级浮屠镇在背后,厚重的威严压在每一层空气里。
飓风卷过,浮屠崩塌,每一把刀带着碎雪的狂怒的气息穿过空间,向着人群压去。
震天响声爆开,一道白色的幕布突兀地自大地升起,将所有刀剑挡在幕外。
八条巨大的白色尾赫组合在一起,形成了一道坚如磐石的幕布。
尾赫的主人突然动了,一动便如雷霆乍起。他向着碎雪冲来,脚下的每一步都将大地踩裂,仿佛巨兽踏山踏海而来。
硕大的尾赫临头砸下,在那一瞬间,碎雪感到寒风割面。
这种等级的力量着实撼动不了她,她有数十种方法可以正面击溃这一击,甚至靠蛮力都可以撕开这条尾赫。
但她躲开了,她向后跳跃了数十米。而尾赫却好像跗骨之蛆,不论碎雪如何躲避,逃避路线如何刁钻,那几条尾赫片刻间便又追了上来。
两道流光在黑夜里互相追逐,回环曲折、斗折蛇行,那流逝的银辉在天空中画着繁复的花纹,令人不住眼花缭乱。
熟悉的操纵,熟悉的尾赫,熟悉的速度,一切都那么熟悉。
“没有错的,是爸爸,这是爸爸!”碎雪心里呐喊,“难道爸爸没死,难道我一直搞错了?不可能,不会的,但是现在这是怎么回事!”
丸手扶起有马,看着他身上那恐怖的伤口,感叹道:“没想到你都受了这么重的伤,她真的这么可怕?”
“你们还是把它放出来了。”有马望着不远处站着的冷漠男人。
“现在已经是新时代了,不用再凭人类羸弱的身躯和喰种对战。”丸手说。
“对上她还是不行,”有马摇摇头,“不过,不论怎样,今天我们是可以全身而退了。”
“是啊,现在的她,等于是绑着手脚在作战。”
是的,碎雪在自缚手脚,她的内心很乱,变故太大使她陷入了一种迷茫的状态。但下意识的是,她没法对着自己的父亲下手,她只能不断躲避。
风,突然退下了。
两道流光蓦然只剩一道。
碎雪回头一看,惊惧瞬间涌上脑颅。
她父亲突然调转身子,向着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奔去。那个角落平凡无奇,但是躺着两个人——碎叶和高槻泉。
空中,碎雪双翼一振,飓风推着碎雪飞速前进。但只是几息之间,她父亲就已经站在两人面前,举起拳头,准备向下砸去。
碎雪的双翼张得更大,强大的能量推动着她,快如一眨闪电,在一瞬间跨过了距离,来到拳头之前,用羽翼挡住了恐怖的拳劲。
但心已经乱了的碎雪没有注意到,她的脚后,大地无声的融化,白色的尾赫好像巨蟒出穴,从融化的洞里扑击而出。
微风拂面,碎雪努力横移身子,她不用回头就知道有攻击从身后来了。
但她同时也知道来不及了。
尾赫穿胸而过,尾赫表面布满沟壑,那些沟壑形成了血槽的效果,将血源源不断地从碎雪身体里放出来。
碎雪闷哼一声,她望着那双不再熟悉的眼睛,心里不停地绞痛,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和自己的家人刀刃相向。
她无法下手,她怀里的刀是为了保护家人才去厮杀,而不是去和家人厮杀!
身后,七条尾赫破土而出,仿佛七道瀑布逆流而上,在冲到顶端时,掉头向着碎雪冲来。
碎雪猛的抓住尾赫,用力从身上拔了出来。鲜血从伤口肆意流淌出来,染红了她白色的风衣。
身后的七条尾赫追逐而上,要补上一击。
碎雪在其中游走,避开所有的攻击,顺手捞起碎叶和高槻泉,双翼凶猛振翅,如白鸟御风,带着碎雪冲向空中。
七条尾赫折过一个尖锐的锐角,向着空中的碎雪追逐而去。
瞬息间,四面八方突然射来了数十把长刀,它们拖着一根根细如发丝的银丝,绕着尾赫和尾赫主人飞速游走,划着美妙的弧线。电光火石间,它们已经绕了十几圈。
这些刀刃像是一根根银针,带着细线在布匹上穿针引线,眨眼间,将尾赫和它们主人捆在一起。
天空中,乌云散去,月轮露出一角,洒下了银色的光辉。
“砰!砰!砰!”长刀射入大地,连着它们尾后拖着的线,在月光下,构造出一座银光闪闪的精致牢笼,任凭其中的囚犯如何挣扎,牢笼纹丝不动。
而在丸手所带的众搜查官眼里,只是一瞬间,“天之尾羽张”就消失在了这片夜空中。
“如果她想逃,真是没有人能追上她。”有马说。
“所以我们得想出一个让她无路可退的计划!”丸手眯着眼,看着那个在牢笼里挣扎的人,眼波流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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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真是恶趣味,”雪樱小桃捏着手中的照片,皱着眉说,“父女相残!”
“难道她父亲真的没死?”暮井青森拿过照片。
“不知道,这是CCG最高机密,我也没有拿到情报。”雪樱小桃摇头。
“是吗,连‘小丑’也拿不到情报吗?”暮井青森有点可惜地说道。
“是啊,‘小丑’啊……也不是万能的呢。”
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从阁楼隔窗外传来,在黑暗中,面具上鲜红的嘴唇划着可笑的弧度。
他从黑暗中走出,走进灯火通明的阁楼内,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枪,遥遥对准暮井青森。
“鹤,告诉我‘天之尾羽张’的家在哪!”
“小丑宗太!”雪樱小桃从袖中抽出小太刀,指着宗太冷冷地说,“你敢动他试试!”
“这就要看你的选择了,是选择保护你的救命恩人,还是你的……杀父仇人!”
宗太面具上的小丑,咧开嘴嘲讽地笑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