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药老如今的灵魂境界,自然也不会被情绪太过影响,很快便恢复了冷静,细细思量了起来。
昔日迦南学院,魂天帝的种种行径与作为,无疑是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,毫无疑问,这是一位真正的枭雄。
论实力,对方早已屹立于大陆之巅,论心性,他的视野也根本不会放眼在这区区中州.因此,即使他真的有所图谋,也绝不可能会在这等关节去为难一个小辈。
更何况那还是他的亲生女儿。
如此一来,比起魂若若受到胁迫,药老倒是更愿意认为这是自家小徒儿自己的决定。
唯独有些不明朗的,或许便只有原因了.
思索半晌后,药老沉吟道:
“那丫头自从归族后,便彻底杳无音讯,谁曾想,竟是会挑在这等时机现身,还借用了丹塔弟子的身份,这般做法,着实是有些耐人寻味了。”
“归族?”
玄衣眼中波澜微掀,露出一丝讶异:
“你这位时常挂在嘴边的关门弟子,莫非还是来自于远古种族不成?”
这等秘辛,她还是头一次听对方提及。
见状,药老自知一时失言,不由得摇了摇头,低叹一声:
“玄衣,我并非有意隐瞒,但我这小徒儿的身份来历,着实是有些太过惊世骇俗,知道的少,未尝不是一件好事。”
玄衣柳眉蹙起,轻声道:
“我丹塔祖师尚存于世时,即使面对八族,也并不逊色太多,即使如今辉煌不复,却也仍与他们有些交情,何至于连这点因果都承担不起?”
轻柔淡雅的嗓音响起,却蕴含着一丝隐藏极深的执拗,饶是以药老的心境,都不禁为之动摇。
正是因为这份执拗,玄衣才会在这小丹塔中枯坐数十载,只为能与昔日的心上人换得一次重逢的机会。
“药尘的弟子,便是玄衣的弟子,这是你曾经亲口应允的话。”
玄衣的表情微冷,声音也变得清冷:
“你若不肯说,便也怨不得妾身自行做主了。”
说罢,她也不等对方回应,转身便欲离去。
听得此话,药老自知无路可退,只得苦笑一声,道出了那个堪称禁忌的名称:
“魂族。”
“.?!”
玄衣骤然回头,淡雅的俏脸上透露出难掩的震惊:
“怎么可能?魂族.你一介灵魂体,连魂殿都难以招架,如何能面对魂族本家?”
身为丹塔巨头,玄衣与魂殿打交道的次数不知几何,深知炼药师的灵魂对于这些人而言,究竟有着多么恐怖的诱惑力。
而依药老所言,对方不仅是身份远高于魂殿的魂族之人,甚至还丝毫不觊觎他的灵魂,反而要向他拜师求艺,这已经不是夸张能够形容了,而是痴人说梦!
望着药老那不似作伪的严肃表情,玄衣神情恍惚,艰难道:
“她真的来自魂族?”
假如不是药老亲口说出,她只怕要当对方是失心疯了。
药老点了点头,苦笑道:
“不仅如此,若若在魂族中的地位,同样高的难以想象,倘若不是当初机缘巧合与她相遇,我怕是早已落入魂殿的手中了。”
“竟会如此.”
玄衣失神片刻,旋即仿佛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,檀口微张:
“如果她当真来自于魂族,那么又为何会以丹塔传人的名号崭露头角?莫非.”
药老缓缓起身,神情肃然:
“恐怕正如你我所想的一样,若若此举,应该是想向我等传递某种讯号。”
他放下古籍,顾不得多做整理,便即刻动身朝外部掠去,转瞬便已出了小丹塔。
“玄衣,此事切莫向任何人声张,即使是玄空子那老家伙也不行,务必要保护若若安全,切记切记!”
听得药老心急如焚的传音,玄衣面色变幻,最终竟是有些气急败坏的将赤足踩在古籍上,一下又一下:
“该死的老混蛋,又找借口丢下我一个人跑了!”
丹塔,圣丹城内。
一座造型气派的建筑中,淡淡的药材香薰传来,黑衫青年坐于鼎前,正不时朝内部投放着琳琅奇珍。
赫然便是萧炎。
此刻的他略显狼狈,衣衫颇为凌乱,一头黑发披散在脑后,脸上也挂上了一点稀疏的胡茬,俨然许久未曾经过打理。
“八品丹药,当真不是那般好炼的.”
算下来,萧炎唯一一次炼制八品丹药,也就是在当初帮助天火尊者炼制肉身时了。
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,那时的他压根就没突破八品,是魂若若的一句‘我说你是八品,你就是八品’,这才让他成功将那丹药炼制而成。
而魂若若之所以夸下如此海口,自然也就是依托于那无物不融的纯水斗气了。
有了纯水斗气作为增幅,萧炎不单能够省去了炼丹时对精气神的消耗,更能借助这股力量加快融丹时的进度,从而获得品质上的升华。
因此,正是因为对这等作弊能力太过依赖,再加上一系列的麻烦事缠身,萧炎压根就没花费太多时间在炼丹上。
可以说,纯水斗气,就是萧炎的努力与汗水!
而眼下没了努力与汗水,萧炎也只能将这遗漏许久的炼药术再度捡了起来,重新加以练习了。
简称:复健。
随着温度不断提升,澎湃的能量波动,也在此刻悄然传递,原本晴朗无云的天际都随之附上了一层阴霾。
“快看,天空中的异象,莫非又有丹雷即将凝聚?”
“不用想,必然是那星陨阁的萧炎整出的动静,这都足足过去半月了,每天都是雷声大雨点小,从没真正降落过丹雷!”
“话不能这么说,丹雷毕竟是天地异象,即使那萧炎身为药尊者的弟子,也不可能轻易就将其练成”
城内的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,从他们口中不难得知,萧炎似是已经在此地尝试已久,却始终未能成功。
身为炼药界的传奇,药老的名声,自然无人胆敢再明面上质疑,但萧炎就未必了。
自打药老重新归来丹塔,诸多消息传闻也就跟着散布而出,就连昔日身处黑角域的韩枫,都因此暴露在了大众的视线之中。
曾经被药老大加赞誉,甚至当做下任传人培养的韩枫,却只在西北域那等犄角旮旯苟且偷生,数十年也才混到了六品巅峰的品阶。
不仅如此,诸如‘药尘老眼昏花’,‘昔日大陆第一炼药师已然陨落’等消息,也因此不胫而走,仿佛像是有人在刻意扇动着舆论,试图为萧炎与药老增添压力.
如此诡异的言论走向,自然也引得了丹塔的高度重视,可任凭他们如何寻找,都难以追溯其源头。
时间一长,在众人的积毁销骨之下,丹塔只得将此事强行压下,选择了不了了之。
人群外围处,一道身披白袍,气息隐匿的人影正在四处徘徊,趁着人群议论纷纷之际,忽的拔高声音,锐评道:
“依我看,就算药尊者曾经夺得了丹会冠军,那也只是曾经了,据说如今连肉身都没了,能有什么好眼光?”
此话一出,顿时引得了众人的不满,但比起以往药老不可质疑的崇高地位,显然要差上了许多。
见状,那白袍人影眼神闪过一丝残忍,佯装出义愤的模样,怒笑道:
“不信?看看这些时日那萧炎惹出的闹剧吧,还声称什么天纵奇才,只怕就是个徒有其表的废咔!!”
人影话未说完,便仿佛被人忽的遏住了喉咙,瞬息消失在了原地。
巷内,道袍女子单手执伞,静静伫立于阴云之下,宛如遗世仙子。
而在其身旁处,则是一位外表柔柔弱弱的少女,以及一道浑身被黑雾所缠绕的诡异身影。
“小姐,他便是那散布谣言之人。”
黑雾身影的鬼手掐着那人的脖颈,宛如丢垃圾般的将其丢在了地上,摔的骨肉崩离。
“嘶嘶!!!”
骨刺扎入血肉的剧痛,白袍男子本应发出最为凄厉的哀嚎,可他的声带却仿佛仍旧被鬼手所摄取,任凭如何求饶都只能发出蛇信般的嘶叫,极为诡异渗人。
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,让丹晨那本就略带苍白的俏脸顿时变得毫无血色,忍不住朝魂若若所在的方向缩了缩:
“他的确是丹塔之人,但看样子应该是和外人勾结了。”
身为‘噬梦灵体’,丹晨能够吞噬所见之人的一丝意念,并将之化为食粮,储存体内,故而对所有亲眼见过的人都有着过目不忘的能力。
闻言,魂若若转动着伞柄,那对含笑的漂亮眸子这才终于落在了白袍男子的身上:
“说说吧,是谁派你来的?”
见此情景,白袍男子哪里还不了解局势,赶忙跪在地上连连磕头,涕泪纵横:
“呜呜,呜呜呜呜呜!!”
“哦?”
魂若若随意笑笑,朝魔雨摆了摆手:“很好,我已经不知有多久没见过如此立场坚定的人了,九伯,打到他说。”
白袍男子:“?”
苍天保佑,他哪有什么所谓的立场,全是因为喉咙打结了说不出话!
你们把我喉咙堵上,结果还反过来指责我不肯透露情报?
简直就是魔鬼啊!
所谓的‘九伯’,自然指的便是九天尊魔雨,眼下既身处丹塔内部,自然不可能再以寻常称呼示人。
此刻的魔雨面无表情,一步步的朝白袍男子走去,眼中却闪过了一丝怜悯。
骂小姐本人或许都还罪不至此,可这蠢货偏偏要骂驸马爷,你不死谁死?
瞧见那沙包大的拳头迎面呼呼袭来,那白袍男子面色惨白,身躯早已瘫软如泥,尖叫道:
“嘶嘶!”
“嘭!!!”
一圈圈震荡空间的轰击声传来,鲜血顿时迸溅而出,哩哩啦啦的化为血雨洒落。
而魂若若则早有预料的撑起油纸伞,将自己与丹晨的娇躯笼罩其中。
鲜血逐渐沾满了纸伞,将其染上的殷红色的血腥,极具的反差,将魂若若那本就缥缈如仙的气质衬托的愈发出尘。
“轰!”
又是一拳轰出,魔雨转过头,露出一抹憨厚的笑容,歉然道:
“抱歉小姐,恕老奴办事不利,不小心把他给打死了,貌似只能搜魂了。”
“尽快。”
“是!”
瞧见对方丝毫没有怪罪之意,魔雨心中一喜,赶忙催动天尊令,搜查起了对方的魂魄。
半晌后,他收起视线,神色颇有些凝重道:
“果然,此人身上的魂印,出自慕骨老人之手!”
此话一出,魂若若倒是并无什么意外之色,反倒是身旁的丹晨面露惊容。
一但涉及到炼药术,丹晨显然便没有了往日的胆怯,甚至连先前的血腥一幕都抛到了脑后,赶忙问道:
“你的意思是,魂殿的手已经渗透到丹塔的内部了?”
闻言,魔雨有些迟疑,在见得魂若若一脸淡然的表情后,这才缓缓点头,道:
“在我魂殿内部,此事算不得什么机密,毕竟,依附于丹塔的势力大多只是为了谋求财路,想要渗透起来.并不算是什么难事。”
尽管九天尊的话已是极为委婉,但丹晨心中却也还是如造重击,脸色也变得阴晴不定。
魂若若无意耽搁,淡淡道:
“慕骨与师尊矛盾由来已久,想要借机朝他泼脏水也算不得什么让人意外的事,倒是你,他区区一个三星斗尊,如何能让你这般大惊小怪?”
魔雨苦笑道:
“小姐有所不知,慕骨老人虽是不足为惧,但他背后受到的旨意,却是大有来头.毕竟,放眼我魂殿之中,能达到这等炼药品阶的,的确是仅此一位。”
“除开殿主大人外,据说,族内还有另一位地位极高的大人物对他颇为看重,而慕骨此次行动,多半也正是受了那位的旨意。”
听得此话,魂若若回忆许久,一个稍有些陌生的名字,也随之悄然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之中。
“你是说魂虚子?”
“在下不知。”魔雨有些诚惶诚恐。
开玩笑,他一个外姓族人,整个魂族中能叫上号的估计也就那么几个人,哪里能知道这些大人物的名讳?
敢直呼对方姓名,恐怕整个魂殿之中,也只有小姐有这等能耐了
“.算了。”
见状,魂若若也并不打算过多为难对方,随口吩咐道:
“打扫下场地,今天的事,我不希望走漏风声。”
“遵命!”
魔雨领命,很快便将场上的所有痕迹抹除一空,连同气息也彻底消弭。
而魂若若则带着丹晨步入城中,视旁人若无物般的走入了那座宏伟建筑。
“那个.若若姑娘。”
丹晨有些局促,她分明看到,前方那位于建筑中的闭关之地,赫然坐落着那位被众人推至风口浪尖的黑衫青年。
“叫小姐。”魂若若悠悠的说。
“小小姐。”
然而,魂若若这次却没在回复丹晨,而是微微弯下腰肢,在青年的面前晃了晃素白的小手:
“我来啦。”
魂若若笑意盈盈,先前的杀意与高贵在此刻宛如云雨初霁,似冰雪消融。
萧炎双眼紧闭,未曾应答,似是陷入了炼丹的关键。
见此情景,魂若若也不心急,她收起那柄纸伞,随意搭在了木桌旁,就这么捧着脸坐在草坪上,静静望着陷入沉寂中的萧炎,低声轻念:
“你知不知道,我差点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,可老爹貌似没那么抵触我见你,都说岳父和女婿是一辈子的敌人,你说,他到底是看得开,还是根本不在乎我?”
“我好想你,好想好想,我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这样想一个人,连娘亲也不会,可我醒来眼前是你,入梦也是你,我是不是病了?”
“你不在,我又做了好多坏事,我知道你其实不喜欢我这么做,可我又不得不用这种方法来见你,用你的话来说,或许我真的很自私吧?”
少女的眼中闪烁着万千星光,是旁人永远不可企及的动人模样。
“丹会一定要夺冠哦,有我在,你就不可以比本来的自己逊色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