字:
关灯 护眼
梦想文学 > 山野娇凤逆天改命录 > 第191章:第一次危机

第191章:第一次危机

    入了夏,雨水多了起来。姜家坳后山的竹林一片翠色,空气里都是湿漉漉的青草味。公司挂牌后磕磕绊绊地运转了小半年,总算把最初那阵手忙脚乱的劲头熬过去了些。徐瀚飞寄来的生产计划表和财务日报表,被凌霜带着人反复修改,现在已经用得顺手多了。墙上的岗位职责也渐渐不再是摆设,谁该干啥,出了事找谁,大家心里开始有谱。董事会每个月开一次,虽然还是免不了争论,但像第一次那样各说各话的场面少了,大家开始学着在章程框架里说话。

    凌霜心里那根紧绷的弦,稍微松了松。她觉得,或许公司这艘船,总算驶出了最初那段遍布暗礁的浅滩,能稍微加点速了。

    这天下午,天阴着,闷热得很。凌霜正在办公室里核对下一季度给县供销社的供货合同细节,门“砰”一声被撞开,桂花脸色煞白地冲进来,手里抓着电话听筒,声音都变了调:“凌、凌总!不好了!供销社王主任电话,急的!”

    凌霜心里咯噔一下,放下笔,接过听筒:“王主任,是我,凌霜。出什么事了?”

    电话那头,王主任的声音又急又气,完全没了往日的和气:“凌霜!你们上次送来的那批香菇酱,有顾客找回来了!说味道不对,发酸!人家是买回去送领导的,这下丢大人了,正跟我们闹呢!你们这怎么回事?‘凌霜农品’的牌子还要不要了?!”

    凌霜脑子“轰”的一声,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。她强迫自己稳住声音:“王主任,您别急,慢慢说。是哪一批?什么时候送的?有多少有问题?”

    “就是上周三送来的,批号……我看看……批号是X0527!一共五十瓶,人家买了两瓶,都有问题!其他的我不敢保证了!凌霜,这不是小事!食品吃出问题,谁也担不起!你们赶紧给我查清楚!”王主任气冲冲地挂了电话。

    听筒里传出忙音。凌霜握着听筒的手,冰凉。批号X0527……她迅速翻出生产记录本。找到了,是十天前生产的一批,原料主要是王家屯那边上周一送来的鲜菇。那天……她记得,那几天接连下雨,空气潮湿。

    “桂花!”她猛地站起身,声音有些发颤,“立刻去酱房,叫李叔把所有X0527批号的成品,还有剩下没用的原料,全部封存!生产线,全线停产!所有在岗的人,都留下,谁也不许走!”

    命令下达,公司里瞬间炸开了锅。生产线停了,机器声没了,取而代之的是惶惶不安的议论声。李叔带着人,脸色铁青地把库房里那批酱和剩余原料搬出来检查。

    凌霜赶到酱房时,李叔正拿着一瓶打开的酱,凑在鼻子下使劲闻,眉头拧成了疙瘩。他又用干净筷子挑了一点,放进嘴里,旋即“呸”地吐了出来,脸色难看至极:“不对!是有股子霉捂味!虽然淡,但确实有!”

    原料区,负责验收的姜老栓和张家沟的老张,正蹲在那筐剩下的王家屯鲜菇旁,扒拉着看。姜老栓拿起几朵,对着光仔细瞧,手指在伞盖边缘摸了摸,又闻了闻,颓然地放下:“坏了……这几朵边沿颜色有点发暗,摸着有点软,是有点受潮后轻微霉变的迹象!当时收的时候,天暗,筐子堆得高,可能……可能没翻检到底!”

    “霉变?”凌霜的心直往下沉。香菇轻微霉变,肉眼有时难以分辨,但一旦制成酱,那股异味就会被放大。

    “查记录!”凌霜声音干涩,“那天王家屯的菇,谁验收的?过程记录呢?”

    桂花赶紧拿来那天的原料入库单和检验记录。单子上有姜老栓和老张的签字,品级栏写着“一等”,备注里只简单写了“个别有潮气”。而更关键的王家屯那边的出货检验记录……几乎没有。只有送货人老王头的一个潦草签名。

    问题找到了。根源在收购环节。标准执行不严,源头把控失守。

    “还有多少同批原料做的酱?”凌霜问。

    “差不多……一百瓶左右,除了发给供销社的五十瓶,库房里还有五十来瓶。”李叔回答。

    一百瓶。不算多,但这是流向市场的产品!如果只有供销社那两瓶被发现,其他的呢?会不会已经到了别的顾客手里?

    冷汗瞬间浸湿了凌霜的后背。她仿佛能看到“凌霜农品”招牌上,刚刚聚拢起来的那点光彩,正在迅速蒙尘、碎裂。王主任的愤怒,顾客的失望,甚至可能到来的更严厉的质询和处罚……像几座大山,同时压了下来。

    生产线上,工人们都停下了手里的活,不安地看着她。姜老栓、老张、李叔,还有闻讯赶来的王书记、李会计,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。

    时间一分一秒过去,空气凝滞得让人窒息。

    凌霜闭上眼睛,深吸了一口气。再睁开时,眼底的慌乱已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取代。

    “桂花,立刻给县供销社王主任回电话,还有所有拿了这批货的其他小卖部、饭馆,凡是X0527批号的,一瓶不留,全部召回!就说……就说我们自查发现该批次产品可能存在风味瑕疵,为保障消费者权益,主动召回,全额退款,并道歉补偿!”她的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遍安静的酱房。

    “全部召回?补偿?”李会计倒吸一口凉气,“那损失……”

    “损失再大,也比牌子砸了强!”凌霜斩钉截铁地打断他,“李叔,立刻排查所有库存和在途产品,只要是同一时期、用类似潮湿天气原料生产的,全部封存待检!生产线全面清扫消毒,没有我的指令,不许复工!”

    “还有,”她看向王书记和几位董事,“请各位董事,还有相关环节的负责人,半小时后到会议室。我们开紧急追责会。”

    命令一道道下达,慌乱的人群开始有了行动的方向,虽然每个人的脸色都异常沉重。

    半小时后,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。长条桌旁,姜老栓低着头抽烟,老张脸色涨红,王书记面沉如水,李会计不停擦着眼镜。王家屯负责这批菇采集和初检的社员老王头也被叫来了,蹲在墙角,双手抱着头。

    凌霜坐在主位,面前摊开着问题批次的记录和几朵问题香菇样品。

    “事情大家都清楚了。”她开口,声音有些沙哑,但很稳,“问题出在原料收购上。标准执行不严,让轻微霉变的菇混了进来。这是我的责任,作为总经理,我没把好源头质量关,监管不到位。”

    她先揽下了管理责任。会议室里更安静了。

    “但是,”她话锋一转,目光扫过在场的人,“责任不能只到我这儿为止。按照我们公司章程第六章,质量问责条款,和相关岗位职责——”

    她拿起桌上的章程副本和岗位职责规定,翻到相应页码:“原料验收环节,第一道关口在供应方。王家屯作为供应方,有责任确保出库原料符合约定标准。老王,”她看向墙角的老王头,“你们出货前,有没有按标准仔细分拣?有没有记录?”

    老王头抬起头,满脸懊悔:“凌总……那几天雨下个不停,大伙儿赶着采,心里也急……分是分了,可能……可能没细查到底。记录……就随手记了个数……”

    “第二道关口,在公司收购验收环节。”凌霜的目光移到姜老栓和老张身上,“姜董事,张董事,当天是二位共同验收。记录显示为‘一等’,备注‘个别有潮气’。‘潮气’是否涵盖了可能霉变的风险判断?为什么没有更明确的警示或拒收部分?”

    姜老栓闷声道:“当时看大体是好的,有几朵摸着不太对,心想晒晒就好了,就没细究……是我的疏忽。”

    老张也嘟囔:“谁知道这么点潮气,做出来味就差这么多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知道,不是理由。”凌霜语气加重,“标准写得清清楚楚,验收职责也明明白白。既然签了字,就要负责任。”

    她拿起笔,在本子上划了几下:“根据章程,和本次事故造成的直接损失估算——包括召回产品的成本、赔偿费用、停产损失、商誉损失——对相关责任人处罚如下:供应方王家屯,承担本次原料成本损失,并罚款;公司收购验收负责人姜老栓、老张,扣除本月岗位津贴,并通报批评;我本人,扣罚当月全部职务津贴。另外,生产线复产前,所有涉及原料收购、检验、生产的人员,必须重新培训考核。”

    话音刚落,王书记猛地抬起头,脸色很不好看:“凌霜同志!处罚是不是太重了?老王头他们也不是故意的,老姜老张更是公司元老!这么罚,人心要散!何况,你自己也罚?公司刚起步……”

    “王书记,”凌霜看着他,眼神毫不退让,“正因为公司刚起步,人心才不能散在稀里糊涂、不讲规矩上!今天放过一点‘不是故意’,明天就可能放过更大的‘无心之失’!牌子砸了,人心才真散了!章程立了,不是贴在墙上看的!罚我,是因为我担着总的责!如果今天我因为他们是元老、是乡亲就轻轻放过,那这章程,从今往后就是一张废纸!谁还会把它当回事?”

    她的话,像石头砸进水里,激起剧烈的反应。老王头抱着头呜呜哭了。姜老栓和老张脸色一阵红一阵白。王书记张了张嘴,想反驳,看着她清亮又固执的眼神,又瞥了一眼桌上那份他当初极力主张要细化的章程,终究是把话咽了回去,重重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李会计扶了扶眼镜,在一片沉默中开口:“我……赞同凌总的处理。规矩面前,人人平等。否则,财务以后没法做。”

    凌霜见无人再强烈反对,继续抛出她的整改措施:“事故发生了,罚不是目的,堵住漏洞才是。从现在起,第一,推行‘源头追溯制’。所有原料,从哪个村、哪片山、哪天采、谁采的、谁初检的,必须记录清楚,跟着原料走,直到成品出厂。出了问题,一查到底!第二,实行‘交叉质检制’。收购验收,不能只有一个地方、两个人说了算。各村之间,可以轮换派有经验的人参与交叉抽检。公司内部,生产和质检岗位也要定期轮换、交叉监督。第三,修订验收标准,把‘潮湿’、‘色暗’、‘手感异常’这些模糊描述,变成更具体的、可操作的检查点和图示。这三条,立刻着手办!”

    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。没有人再提出异议。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,像一场猛烈的暴风雨,冲刷掉了最初的侥幸、人情和模糊。虽然损失惨重,虽然过程痛苦,但暴雨过后,某些被忽视的东西,开始显出它坚硬的轮廓。

    散会后,凌霜一个人留在会议室。窗外天色已暗,远处传来闷雷声。她疲惫地靠在椅背上,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。桌上那几朵惹祸的香菇,静静地躺着。她知道,今天强硬的决定,可能会让一些人心里有疙瘩。但她更知道,如果今天不这样做,公司可能就没有明天了。

    她提笔给徐瀚飞写信。没有诉说委屈和压力,只是客观陈述了事故经过、她的处理决定和整改措施。最后,她写道:“……牌子险些毁于蚁穴,痛定思痛,唯有以更严苛之规矩,重塑筋骨。今日之罚,虽伤情面,然望能警醒众人,敬畏章程。前路多艰,此一课后,当更谨慎。勿念。霜。”

    信写完,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和隐约的电光。暴风雨真的要来了。但经过今天这一遭,她心里那艘船,似乎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地,知道该往哪里航行,也知道,必须依靠什么样的规则,才能穿越更大的风浪。
『加入书签,方便阅读』